如果给他一次机会，钟北绝对不会听信顾皓宇的什么鬼话，一个人在体育课跑来综合楼。
倒不是因为其它奇奇怪怪的原因，而是眼前的一幕让这个在前几天才刚满十六岁的纯情少年直愣愣呆在了原地。
出现在钟北面前的，是通向二层楼道下边一副景象。
视线当中的男生半瘫在地板上，而贴在他身上的是个女孩，从他站着的方向看，两人紧贴着，紧到女孩两侧下垂的发丝都已撒在对方脸上，随着下意识的起伏微微游走。
前者像是刚缓过神儿，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知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把手向正上方推去，可触碰到的部位又恰是少女那件轻薄短袖领口的正下方三四公分处。
尴尬……
而且这不是主要，最重要的是，这俩人他都认识。
事情的前因还得从上午的体育课说起，对钟北个人而言，这本来应该是节和周一下午差不多的课，无非是和本来该在下午的时间临时调换了位置。
在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带头围绕操场跑圈，做完准备活动后自由活动，如果没有手中那张白色A4纸的话。
“……下次要努力，不管是重点班和重点班之间，还是重点班和普通班之间，竞争都很大的。”
昨天上完班会课，他被班主任带到办公室，表面上是为拿取校运会运动员登记表，不过老刘坐下后立马开启了对他长达半小时的教诲。
这次的考试成绩，钟北确实达到了班上从未有人抵达过的高度，只不过要在高度的前面加个负号，他超脱了老刘以往对重点班的预期，总分考进这类班级历年学生从来没有达到的巅峰。
101。
他庆幸这只是月考，如果这学期的期末成绩还是如此，明年再来是估计就没有机会再待在一班了。
换做是初中时的他，还能自我欺骗一下说这只是刚好排在年级两个重点班之外的下一名而已，不过他现在了解到另一个班级只有四十人，也就是说，有整整十一名普通班学生排在他前面。
还没到虹西第一高级中学正式报告前，钟北就知道自己肯定不会适应这个地方，毕竟中考那次姑且算是超常发挥，否则自己撑死也只能进入虹西一高的普通班，更别提来这儿了。
“这个表格回去让他们填下，明天上午最后一节我记得你们是体育课，提前跟那个老师说一声，让他测下五十米。”
后面老刘又交代了些零零碎碎的事项，他大概是听明白了，在结合个人意愿的情况下通过体育课提前检验下水平，可校运会又不止短跑这一选项，而且他早从姐姐那打听过比赛项目，虹高历年的短跑里根本没有50米……
到底还是个数学老师，钟北这样想着，刚才对分数的愧疚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他落在脑后。
“哟，这什么呢，”手里捻着的登记表被李志泽一把抓了过去，“校运会运动员登记表？八百……一千五……”
“有什么好看的，想报名是吧，那我写了噢，就一千五的长跑好了，还能给你减减肥。”他又夺回表单，掏出兜里的笔吓唬道。
“哎你别！让我去跑不得要了我的命。”
对方大吼一声便向他的方向靠了过来，钟北躲闪着，表格不经意间却掉到了地上。
“喏。”
好不容易从对方那充满脂肪的“温柔乡”中挣脱，他接过苏白捡起后递来的表单，一改先前的嘻哈，弱弱问道:“不打算参加吗？”
“凭我的身体素质，就算参加了也不可能得奖，不是吗？”他伸出自己无论是肤色还是粗细都不像是男生、反倒更像个女孩的胳膊，在空中简单晃了两下。
“但我会负责好联系你们的。”
钟北又看了几眼表单，其上方的一些项目已经被勾满，如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长跑，不过这两个项目也只需要各一人就是了。
铅球，三个，四乘一百，俩，一百米，零……
果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
安然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树下，身边虽然也站有几个同班女生，但她并不认识，换而言之，她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是否有些可笑，安然自问道，但她的关注点很快又放在了塑胶跑道上慢跑过的其他同学。
具体开始的天数貌似变了，不过该发生的事实倒是没变，她偶尔会觉得小腿有一丁点儿发软，身体能使上的力也比平时少了些。
肚子已经开始饿了。
早上起的比平常晚了足足二十分钟，姑姑原本打算开车送她过来，可考虑到白帆指不定还跟平常一样在公交亭等着自己，加之对方没有手机，无法快捷联络，综合两者，她只好临时想出让姑母顺带捎对方一程的计策，结果打包后带在身边的早餐却因此落在了车上，这使得眼下这个已经十分显瘦的女孩只能抱着空空的肚熬过上午的时光。
就事论事，腹中应该还是不少水分的，倒不是墨水这一类的抽象带称，她最近喝水的频率和那事发生前相比确实多了不少。
安然不太清楚这种做法是否能缓解经期的不适，但还是顺着搜索引擎给出的结果照做了。
五十米短跑，随其他人做完热身运动没多久，她从体育老师口中得到了这一讯息，看着在起始点列列排开的队伍，安然内心的几点不安逐渐化作了些许庆幸。
自己这副身子的体能肯定是不如过去的，何况现在还有那个……
清脆的哨声跃入耳中，眼前闪过的是白帆那一组飞驰而过的身影，连同轻轻刮起的一小撮风。
还是那么快，不知道他有没有参加校运会的项目，安然记得过去的自己和白帆每年或多或少都有参加一两项，只不过和他相比较，自己从来没有拿过金、银、铜之中的任何一枚，可惜这一习惯在大学后便因多种因素而终止，其中自然包含了个人原因。
要不今年也试试，反正也不必去体验明年的这时了。
正想着，白帆又出现在了安然的目光当中，一个人朝着她所待的位置走来。
又有什么事。
“经费……对喔，一直把这事儿给忘了，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从他口中，安然了解到，这家伙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跟他去正处于综合楼的德育处，同社团指导老师说明原因，和昨天下午的性质差不多，都只是忙于各种公事或是他人的委托而已，还以为这个世界的他真的对这女孩……
不过现如今这种同过去差不多的关系也挺好，她对白帆没有因为性别不同而对自己保持所谓的距离而升起几缕莫名的暖意，背着包的脚步也不禁加快了些。
话说这事真归他们管么，德育处，学生违规处理是找他们，社团事项也是找他们，算了，白跑一趟又如何。
综合楼的建成时间比他们所在的教学楼还要早上很多，从铭刻在一楼大厅外的几行文字中，安然看到竣工日期是1990年8月，距今已有二十五年以上。
整栋楼的入口有两处，一处需经过几段宽阔而略长的阶梯直达二楼，另一处则从底层的侧门进入，不知是否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即便地面是干的，她仍觉得走廊内自带一股除不掉的潮湿感。
“唉，要等下个月，看来又得我先垫着咯。”
走出德育处敞着的玻璃门后，白帆失落的声音打断了安然从进门到现在的沉默。
“要不我来吧。”
他的家庭经济状况究竟如何，安然在和白帆相处的那几年时间里，还是没能彻底搞清楚，不过她也不想特地去打听，而且这未免有些过于没有礼貌了。
“嘿嘿，那可就要麻烦副会长大人了，别担心，下个月月初咱马上就有经费了。”
“到时候说不定又能组织团建了，去哪儿好呢？要不这回直接去……”
他的话停在半空中，脚步也停住，这一切则源自身后站着不动，脸颊微微发红的安然。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咦？安然你不舒服？楼下就有医务室，要不我带你去——”
“我……我……去下洗手间……”
还有早上喝了太多水的原因吧……
这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学校上厕所，即便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女生，只不过有些事暂时还难以适应下来。
“久等了。”
怎么莫名其妙说这话，语气中还带点儿发颤，安然没继续听白帆那说不完的话，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这栋楼还真是复杂呢，图书馆、自习室、医务室、德育处、心理咨询室，如果没记错的话，校长室等独立办公室应该也挨着这附近。
她就这么跟着白帆走下三楼，二楼，直到临近一层的楼梯口。
腿又开始……没力气……
一路走下，由于靠着墙，光滑的墙壁本就难以支持她抓住并用于保持暂时的平衡，大脑第一时间做出的决定是停在原地。
可身体还是本能地对下台阶这种早就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的动作做出下意识反应，这让安然在距离侧门一楼还剩四五级台阶时完全失去了平衡。
“白……”
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安然只觉得身体在向前坠去，眼前仿佛也黑成了一片。
诶？
迎接她的并不是坚硬的地板，疼痛也没有如预料那般席卷而来。
睁开眼一看，自己确确实实倒面部朝下地倒在了地上，只不过还有人被她压在身下。
“没事吧……白帆……”
回过神来后，安然急切地问道，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对方头部并没有着地，而是呈半躺状倒在他上方，这令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疼……”
短促而带有真切感的话从白帆口中脱出，从对方关切的话中，他暂且判断安然并无大碍，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想将对方从趴在自己身上的状态解除，手心却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唔……”
安然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在这之后为什么会发出完完全全像个女孩的惊呼，但声音不会撒谎，只是不自觉地迸出，响彻整个空荡荡的一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