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薇如她所说的那样,重新回到了包含他、白洋以及班内余下40多名同学的教室里。
她是在考试前一天的晚自习返校的,连同一背包的各类辅导资料,这点,坐在她后排的程茗凯一直看在眼里。
她变得不爱说话,或者说,从她回来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尽管这只不过是他通过昨天和前天那两个沉闷而乏味的晚自习中得出的结论。
程茗凯的成绩在班上不算顶尖,比他优秀的人有的是,白洋、方岩,他不想再一一例举,但他目前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依旧能够在年级里排进前二十,这是夏薇薇做不到的。
按照虹西一高往年的规律,重点班的学生大多数都能考上澄阳的高校,而其中约有四分之一的学生,有机会被澄阳大学录取。
虹西本就不是什么大城市,论旅游资源,它不如凰安那随处可见的风景园林、名胜古迹;论经济条件,它离澄阳算不上太远,可这一方面的差距相比之下显得极为刺眼;论教育条件,它和靛城相差十万八千里,硬要相提并论,应该和灰岭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而程茗凯,就是在这座勉强能被称作“城市”的小地方长大的。
和身边的其他同学一样,他知道自己不久后就将面临的考试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前边低头刷着题目的夏薇薇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否则她是不会在那天递交退社申请表的。
“所以你还没想好,要把话剧社的位置让给谁,是这样吗?”
这是她说过的话,程茗凯直到现在还记得。
“要不传给你怎么样,反正学姐她之前就在你跟我之间犹豫不决。”
“胡说什么啊……”不只是急切还是意外,她的脸较先前而言红了许多,仿佛对他的话带有些许期待,“都高三了,别再想社团的事,找个机会,像白洋一样,一起退了……”
“要是想退,早就退了吧,也不会再参加什么话剧比赛,还是女主角呢,当然,男主正是在下。”
“……少跟我来这套……”
之后不免被痛批一番,可他不曾想过,仅仅因为一次月考的失利,便让她选择了彻底与整个社团脱离关系。
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程茗凯自然不会想到这一点,这是白洋在他邀请安然入社,却遭对方拒绝后的那天晚上说的。
“就跟我一样,她不会再回来的。”
“和你一样?白洋啊白洋,你最近老往综合楼跑,不就是为了帮我么。”
“性质不同,就像你无法想象中午那种和夏薇薇一样符合你审美的女生,她有过类似的经验,但连一点加入话剧社的想法都没有。”
“你这家伙……怎么知道她的事,算了不说这个,既然你都把话剧社退了,学生会的职务怎么还在,还真就惦记着你那三好学生呗。”
程茗凯记得白洋还是跟过去不知多少次一样,用手指推推眼镜,有时候是左手,有时候是右手,他才不想管这些。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告诉你,我这样做,带有别的目的,中午答应你自然也是。”
“装什么装……”
他笑了起来,不过那是那晚的情形,现在处在教室的他如果重复那时的行为,恐怕是会被其他同学当做怪胎。
这么说来,白洋在夏薇薇的事情上,也帮了很多忙,如今她也已经回来,从表面上看,的确无可挑剔。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人都回学校,都已经重新回到教室,就在他面前埋头自习,程茗凯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方岩那小子,一定是他。
假如真的把月考那事当做最后一根稻草,那自己和他在那之前发生过的争执一定是加速夏薇薇变成现在那副模样的催化剂。
那天的情形,程茗凯不打算再去想,他只知道在那次前,方岩不知多少次劝说夏薇薇退出话剧社,他本人是在高二时被程茗凯亲手踢出的,原因是他在自己开展那本就不多的活动时无休止地请假与缺勤,因此,后者认为自己有理由怀疑前者的目的。
然而,结局就是,方岩成功了,不过是在自己和他产生肢体冲突之后。
当时,白洋就在一旁冷漠地注视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某个巡逻的老师将他们分开,后来他知道对方的身份是高一段的段长,而自己和方岩虽然没受伤,但还是各自领了个处分,同时也被那个中年男人叫了家长。
烦死了,那家伙为什么要干涉夏薇薇的决定,结果他也不见消停,没过几天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进了个新社团。
而社团的名字……
那天下午开完会,他原本的计划是找那个姑且和自己一样也是社团话事人的白帆问一问,但没成想对方来都没来,而代替白帆的人,他认为对方不太想再和自己扯上关系,于是那件事也就没了下文。
意义在哪里,做这些到底值不值得,程茗凯想不到一点,晚自习结束的铃声钻进耳朵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刚才起,已经发了足足一节课的呆。
明天半天的考试,剩下的时间没有安排,他也不打算把那群人叫在一起排练,肯定会有人请假,他在还是普通成员的时候,就干过不少那样的事。
周六,排练,那个演旁白的白帆朝自己请过假,假条还没给,这不要紧,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部分,关键是现在的女主角扮演者也跟着请了。
那个在他眼里总是一副阴郁面容的安然。
阴郁,但她表现能力真的没话说,就像以前参与过类似的表演一样,白洋说她有经验,莫非她们之前认识……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点,他和白洋高一就认识了,对方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忙着在社团和学生会之间跑,根本看不出来还有没有其他社交圈。
要忙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过来,多到连他都有一种立马比完赛,然后退出社团的想法,但程茗凯无法做到这点,如果做了,只会愧对曾经选择他而不是夏薇薇的学姐。
说来,这个剧本也算是学姐留下来的,除了励志外,程茗凯也看不出整体内容还有其他意义。
白洋没有等他,他也没指望白洋会等他,尽管已经做好赶紧闪人的打算,门外出现的人还是让他愣了两秒。
“学长好,这是我这周六的假条,安然和白帆的也在这里。”
这小子……
他叫林梓杨是吧,应该跟白帆、安然一个班的,假条,的确,德育处确实很需要这种东西,只有在这方面,他们才负责得很。
“学长……那个……我这周家里有点事……”
没走几步,又迎面碰上了一个女生,她是自己钦定的临时负责人,也就是前几天刚找自己哭诉女主选角的莫诗雨。
见鬼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来找我请假,这排练到底还练不练了。
要不这周干脆全解散得了,也刚好算是给自己放个假。
但停了一周又能怎么样,比赛的举行日期并不会延后。
就为了学姐的那点夙愿?
走出教学楼,望着天边,月被厚重的云层遮挡,程茗凯心中总觉得少了点某种东西,突然间,他有种很想大声宣泄的欲望,哪怕只是随便吼些什么。
可四周都是因下课而喧闹的同龄学生,或是年纪更小的学弟学妹,无目的地扫视着大多数都以宿舍楼或校门口为目的而来来往往的面孔,他看见了人群中背着书包的安然。
上去搭话,算了,她现在肯定觉得这个不得不尊称“学长”的自己很讨厌。
或者,去想想夏薇薇的事。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未曾出口的话,也夹在秋夜再普通不过的一阵风里,消散在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