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第一缕风透过窗的缝隙,轻轻洒在女孩白皙的脸上,犹如一声呼唤,试图将倚于床沿的女孩唤醒,然而,她在此之前早已苏醒,叫醒女孩的并非来自床头的闹钟,而是身体自上而下的不适。
怎么回事。
从昨晚十一点到现在,已经有足足九个小时,为什么……
脑袋还是有些沉沉的。
安然只觉得犯困,下意识地将手背抵在额头上,本以为会传来温热甚至发烫的触感,但穿过皮肤、直达神经中枢的信号告诉她,那里与平时无异。
没有发烧……那还好,就是有点儿……
晕。
像是为了验证些什么,女孩深吸一口气,如她所料,紧随而来的是源自喉部的干涩。
“倒霉……”
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安然小声嘟囔着,原本来自喉咙的不适似乎被她这轻微的声音一下放大了好几倍,这让她连忙终止了近些天来时而出现的自言自语。
头晕,喉咙难受,这明显是已经感冒了,前几天还在抱怨身体没用,没想到不只是体能和表情管理方面,就连免疫力也大不如前。
去医院看看,再开点药,可是上午的话……
白帆昨日上午的那几句话从她心里再度激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感冒的十多个小时前。
…
处在教室顶层的“活动室”内乱作一团,课桌依照月考时该有的位置摆放于室内的各个角落,椅子大多贴合着桌,但还是有少部分被刚考完最后一门高中物理的高一考生随意地顶到旁边,用于草稿的A4纸,早已七零八落,桌上偶尔有几张,而更多的散落在课桌下方、木椅边沿以及教室的地板上。
原本坐满考生的考场在结束铃声响起的二十分钟内化作空荡的一片,在这杂乱无章的环境中,站着个人,安然一进门就撞见他,那个在周一晚自习时让他们考完试后重新来到这儿的白帆。
“安然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打扫下,这样等下就能直接开始讲主题,免得他们过来再浪费额外时间。”
内心被“回家”这个念头占据大半的她见白帆说完后已经开始调整他周围桌椅的位置,心中有关抱怨的想法只好暂时收住,她俯下身,替他拾起零散的一张张草稿纸。
至于为何要在现在把他们叫过来,她的心里暂且有个底,社团最近几周正按照计划完成清单上的采购任务,上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而耽搁,现在将社团成员叫到这儿,肯定也有完成剩余任务的计划。
平心而论,她不觉得这堆东西需要有学生打扫,学校的清洁人员会对这些流动教室开展定期的清理,不过按照他的性格,现在简单梳理下也无妨。
三分钟,这是一首歌可能会持续的长度,也是她们打扫所花费的大概时间,在清理过最后一张白纸后,想去洗个手的她差点一头撞到前门刚想进来的何汐身上。
“没事吧,然然……”
没多在意,安然随口回了句便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刚好碰见苏白和许若云,他们后面跟着的是她平时见惯了的那几个男生。
回到明面上应称呼为“活动室”的空教室,除了刚才恰好碰到的几人,夏小小和陆雪也到了,可惜,除此之外,再也没见到其他成员。
早该想到这一点,她想。
既然是白帆口头提及的事,很多人肯定不会当一回事,不过安然还是相信,他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大概就剩这些了,下周是运动会,明天上午花半天时间把它们买来就可以结束咯。”
就像周一以及过去的那些个夜晚,白帆简明扼要地说完那些在安然看来,完全能通过线上聊天群,或直接在周一那天晚上说明的话。
“做不到,白帆你难道忘了吗?我们班的大本营还没设计,班委明天都得来学校一趟。”
说这话的是苏白,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安然早就忘记了还有这事,她随即意识到,白帆可能也没有将它纳入考虑范围,尽管他在很早以前曾和自己单独提起过这事。
“班长说的没错,这周六周日要把装饰方案选出来,然后再依照老师的要求修改。”
夏小小坐在靠前的位子上补充道,她的声音和之前相比听着像是大声了些,安然不太能理解这样的用意。
他在思考。
他犯难了,他该如何应对呢?
如果让她来判断,安然会把班级放在前面优先考虑,校运会材料按照白帆的话,目前实际上用不了半天就能完成,因此可以将它往后排排。
“要不,安然和你们几个一起商量大本营的问题,买材料的事,我带他们去,你们觉得这样做行吗?”
口吻轻松了许多,虽然白帆在她面前有将近一半的时间也会用这种再平常不过的说话方式。
“蛤?那我岂不是也……”许若云脸色略显复杂,平常那种嘻嘻哈哈的表现如今荡然无存。
“就你那纪律委员,进去之后也只会添乱,你跟我,苏白,夏同学,你们觉得这样行吗?”
“我认为应该不会有问题。”
“嗯,这样可以的。”
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哪天不好,偏偏挑今天,不对,要是下周校运会前再感冒的话估计只会更糟。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请假去医院看病?那样便意味着自己不必再去学校,可前几天还刚决定过,要让这女孩活得更认真些,现在这样是否算得上逃避呢?
还是拉倒吧,身体要紧。
喉咙深处的酸涩混合着微微的晕眩感一股脑儿涌上心头,迫使安然做出了这个打算。
「请假?」
「那行,我帮你和苏白说一声」
将手机锁屏后她才意识到,请假的事应该找这次也许算得上“活动”的负责人,也就是苏白,而不是刚才停留在她目光正中心的白帆。
都怪感冒,都是感冒的错。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感冒呢?
…
「我知道了」
看着屏幕左侧纯白色头像账号递来的答复,少年无力地摁下锁屏键,黑色屏幕反射出他冷漠的面庞,以及眼神中飘忽不定的犹豫。
感冒了么,这还挺像她的,倒也不能说体弱多病,只是感觉,安然最近半年来感冒的次数都已经超过自己这两年生病次数的总和。
依据现在的身份,自己应该打个电话问明具体情况,可以的话再送点药过去,不过现在的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居住,而自己当下也还有更要紧的事。
昨天上午能来到那个活动室的成员数量跟他预期的差不多,自己,安然,苏白,剩下几个也都是班上的同学。
其他班的成员,以及高三那个不得不称作“学长”,却基本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社团自习的人,白帆本就没把他们纳入考虑范围内。
但他一直没有明说,因为他知道,以志愿部会长的身份直接挑明那些话,无异于将他们直接扫除在外,可以的话,他希望整个志愿部只留下能干实事的同学,别再有只为了评“三好学生”而加进来的陌生人。
目前需要做的事情,最后的采购,对安然的例行关切,还有班服的事。
那是这周班会课时由班主任提出的,尽管他给出的是“纪念”与“方便在校运会时联系”等模糊化的解释,在此之前,白帆也丝毫没有看出老刘会提及这种想法。
费用问题,开学初的班费已经抵消过,而剩下的仅剩……
好像也没剩什么事了。
所定的服装会在明后两天到货,搬东西的体力活完全可以交给其他人,这样自己就只剩下一千五百米长跑的训练和四乘一百接力赛。
但是。
哎呀,白帆,为什么你就非得当个滥好人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这种付出了也不一定会有回报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下去呢,对安然,对社团,对……
不,对安然那样是例外,因为……
也许该找个时间好好想想,想想再这样持续下去的意义。
不过至少不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