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安然不知道要对几米之外、捻着一张宛若信封纸片的陈司秋说些什么，她只好慢慢地移动到相对靠前的课桌旁，在自己刚准备坐下的位置前临时组织着语言。
几秒钟前的话，冷冰冰的，就像是对自己存在于这间教室的一种挑衅。
可是，这间教室从用途划分上来考量，分明属于志愿部的专属活动室，自己作为这个社团的副会长，在非上课时间段停留在这儿不是合情合理吗？
“我……刚好……”
“校运会拿不到第一，肯定是你的错。”对方向前走了几步，从步态上判断，她的伤应该已经痊愈，如同自己的感冒那般。
“如果当时换我上，一定可以拿到冠军。”
她在提上周三下午那场女子四乘一百米接力赛的事情，可既然她说她上她行，那她为什么不上，哦，是因为受伤，可这受伤的原因分明就是她自己不听医生劝阻导致的，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不起。”
心里差点将想了不知多少遍的自证词汇组织为一句完整的话，然而，冒出口的是这三个字。
有没有搞错啊，明明自己一点都没做错，为什么还要这样卑微地去道歉。
道歉本身的意义，安然心里其实清楚，无非是想要借助女孩的柔弱换取他人的同情心，通过降低自己身份高度的方式阻止当前矛盾的进一步激化。
扮猪吃虎，她脑中莫名其妙冒出这个词，但是自己现在既不认为对方和“虎”有任何联系，也无法认定怎样扮成的“猪”才能躲过这种人的谩骂。
“你……”
欲言又止，那个女生的脸色相对刚才的冷漠有所改变，难道说，这样真的有用？
“我跟你很熟吗？应该不熟吧，那就‘请’你现在离开这里，安然，我还有其它事要做。”
司秋故意将“请”字加重了几分，表情又重新回到原先的轻视，甚至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这让离她越来越近的安然停下脚步。
真的好想上去往她脸上狠狠地甩上几巴掌啊，这种人实在是……
不过依照自己当前的身份，是绝对不能做出那种事的，如果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懑，还是诚如她所说那般，直接离开。
她没事来这里干什么呢，其它事，来顶楼的空教室能有什么其它事。
自己本来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解决午餐，现在就连这种机会都要失去，早知道就再多问几句好了。
重新把面包与瓶装水收入书包后，安然没再说话，默默走出教室，仅留不远处，陈司秋那有些复杂的目光。
今天天气还不错，天上的云不多，至少在她的视野里，蔚蓝色占据眼前的大半，余下的则是走廊老旧的栏杆，远处高高的树，连同正对面的另一栋教学楼。
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她斗争到底呢？
暂时性的一年，也就意味着理论上可以无顾忌地做任何事，只要等到他们说的那一天到来，当然，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们所言均为实情之上。
结果呢，结果自己还是和过去一样，就算性别变了，生活模式依旧如此。
懦弱，呵呵，用这个形容词描述自己可真不算过分，要不是有何汐、白帆他们的鼓励，自己说不定连过去两个月里那些细小的事都办不好。
再回到当前问题，现在，要去哪里。
漫无目的地背着包，安然倒也不着急，顶层的走廊从表面上看去和其下一层、再下层毫无区别，但在现在的她眼里却显得无比漫长。
而在临近楼梯口时，安然遇上了刚爬上来的白帆。
“难得没跟何汐她们一起啊，怎么样，感冒好点儿了吧。”
他来这儿做什么，找自己？应该不太可能。
“找我？”
“没有，我的话，有其它事情要处理，那就先这样了，等会儿见。”
说完这句话，与她对视的少年不再停留，几步跨上余下的台阶，从安然身边走过，目的应该是她后方的某个教室。
又是其它事，大中午的来这儿到底能有什么事啊。
对啊，谁没事会来顶楼，想去天台放放风什么的绝对做不到，毕竟通往那里的大门一年四季几乎都是锁着的，何况白帆也不可能有这种闲工夫。
她突然想到那个刚才把自己轰出来的女生。
来找她的？
“有意思……”
不顾自言自语的习惯，安然原准备下楼的想法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崭新的念头。
…
活动室里，一片清静。
在几十分钟前，这儿还在被当做高二走班学生的临时教室，由讲台前的教师传授着地理的曼妙，随着下课铃的触动，不足五分钟，它又沦为了空空的一片。
直到三分钟以前，它还仅属于留着齐肩长发的少女一人，不过在那位想要让她离开的女生出现后，新的变化就此产生。
“安然刚才来过这儿对吗？”
“嗯。”
目视白帆从前门进来并带上门后，女生轻轻地回应，态度与同安然对话时相差甚远，听不出一丝鄙夷与轻视，反倒带有几分轻弱。
“你把她赶走了。”
“我……没想过她会来。”
吞吞吐吐，丝毫不像刚才那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安然贴在偏向教室的瓷砖墙边，若无其事地撕开面包的塑料袋，同时听着房间内的声音。
“…可以先不说她的事吗？为什么白……同学要单独把我叫出来……”
还给她客气上了，怎么刚才对自己就没有这种态度。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她出现在这间位于顶楼的空教室，如猜测的那样，并非偶然。
可白帆找她的原因又在哪里，在此之前，他只告诉过自己，三人初中时在同一个班。
面包送入口中后有些干巴，安然没有取出包中剩下的水，那样会发出更多的动静。
身后来自瓷砖的冰凉触感透过轻薄的秋季校服与里头的短袖直达脊背，比起这些轻微的冷意，她更想知道教室内的两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这个你留着吧，还有就是，以后请不要再为难她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听出几分厚重感，如同背部传来的冰凉，于半封闭的教室内向外微微渗出，被安然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女生的声音变了，变得有些发颤，“白同学为什么那么关心安然……明明是因为她才失去了上场的机会，而且你参加一千五的时候……她也不在场。”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吗，司秋你也是，初中那时的事，何必记到现在呢？”
“可……”
如不甘心般，女生想要继续说下去，但白帆的声音却先一步传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为什么要帮他，对吗？安然她总是惹出一些烂摊子，每次都需要我，这点你也看在眼里，对吧。”
“…你还想问原因，原因就是她以前帮过我，就这样，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以前？可我们初中是同班的啊……”
“再往前数吧，我不知道司秋你会不会有那种感觉，别人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当你知道她也有困难时，总想尽自己所能的去帮忙。”
沉默，双方都没再说话，很快，又是一片清静。
几秒后，前门与后门先后被两股不同力道所拉开，安然来不及反应，便率先暴露在白帆面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