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第一口温水被送入口中,为的是缓解长达半小时排练导致的喉咙发干。
咕噜,第二口水顺带着流进食道,这只是女孩纯粹想这么做。
“集合集合!我们再来一遍,把状态都调回刚才那样,别划水了,最好一遍过,然后解散。”
声音没有经过音响,而是来自昏暗舞台上的男生,安然知道是谁在喊,倒也没太在意,把保温杯盖上并放回包内后,才慢悠悠地向着声源的方向走去。
舞台昏暗,但台下的观众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很显然,话剧社前段时间擅自使用未授权设备的事已经被德育处发现过,现在除了最基本的观众席灯光外,什么都没有。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现在要同时兼顾话剧排练和期中考试的复习,已经够忙的了。
校运会到现在已经一星期有余,就连计划找陈司秋单独聊聊,也都是这周周二的事情。
之后几天直到周日,也就是今天,拜身体所赐,在日常要处理的事物中需添上几步换做男生时毫无必要的进程,不过这已经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三回,是时候习惯下来了。
“当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教室的窗边,一群年轻的学子正埋头于书海当中……”
昨天中午、下午,今天上午和刚才,早就听过不少次同样的台词,这段味同嚼蜡的文字由旁白脱稿出口,旁白是谁,这是几周前就已经定过的,是跟自己在同一时间被定下的他。
旁白结束,帷幕拉开,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帷幕,这只不过是安然对剧情走向的推断,因为她是出场顺序较为靠前的角色。
台词凸显于动作之上,亦或是动作附着于台词之下,随便什么,总之,在一通饱含虚假情绪的诉说与行为动作下,自己所在的那幕很快便迎来了结束。
在第一幕之后的,是十米开外男主角的无实物表演,好吧,实物本该有的,但临时存放道具的器材室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被锁着,管理人员也联系不上,只好出此下策。
还挺惨的,眼前这个名为“程茗凯”的学长,先是最开始不知原因的女主跑路,再到苦苦央求自己帮忙,结果就连普通的排练还碰上这种倒霉事。
看着他忘情地朝另一个自己的同班同学飚着激昂雄厚的台词,安然突然有点想笑,原因的话,她也不太清楚。
哎呀呀,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同意下来,甚至斩钉截铁地做出拒绝,他不会当场哭出来吧。
会有这种想法可真是奇怪,简单梳理一番当前这幕的顺序后,安然把稿子随手丢给离她比较近的白帆,大步从容地上场,准备开始属于自己的下一段情节。
十一月已经过去一半,再过三天便是期中考,他们所提及的话剧比赛时间听说定在了十二月六日,也就是约莫二十天后。
到时候难道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场表演了吗?在数以百计的观众以及什么评委面前……
“社恐”一词具体出现的时间,安然早已无法考究,她觉得自己还是“他”时虽与之不搭边,但在一些方面上还是相对接近的。
毕竟从小到大参加过各种技能类比赛,却从未加入过任何有关表演类的社团,甚至连互动性较强的社团都没有,更别提这种比赛了。
然而,现在的自己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这又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早就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吧。
暂时的性别,暂时的社交圈,暂时的生活,以及,几乎没发生太大改变的同时,给她带来种种影响的世界。
还有多久,自己就能回去,回到原本的状态,回到一个白帆存活的同时,自己性别也为正常的世界。
不会太久的,这是一千多公里外那两人做过的承诺,尽管其中一人已经两个多月没跟自己联系,另一个则时而拿自己取乐。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吗?”
“一定会的,我相信,就在那不久的将来。”
然后呢?
随着最后一句台词的结束,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席卷而来,几十分钟前刚被温水润过的嗓子现在又重新染上几丝干涩。
看着舞台周围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社团成员,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上前问好,还是和前几次一样,默默待在白帆身旁。
“最后这段的语气有点平淡,就像是在单纯地背稿子,回去再练习一下。”
声音并不是几米外的程茗凯发出的,相反,它来自和自己仅有白帆作为间隔的那个眼镜男生,也就是这些天来,每逢排练,必定出现的另一个学长。
“知道了学长,我会试试的。”
“还有白帆,旁白最好能做到脱稿,虽然你在幕后,但还是应尽量避免出现意外。”
见迟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被他阻在前头的白洋只是轻笑了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后便转身离去。
奇怪,为什么一见到他,白帆就变得跟平时不太一样,他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吧。
还想再思考他们间可能存在的关系,程茗凯就已经在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挥手示意,安然只好作罢,戳了戳白帆的肩膀,跟在仿佛刚从梦里醒过来的他后面,直直前往这个学长所指向的方位。
“辛苦了。”
站在程茗凯旁边收拾东西的小个子女生突然冒出这三个字,安然记得她叫莫诗雨,但除了她曾跟自己聊过几句后就再无其他印象。
噢,对,她还说过讨厌自己什么的,既然讨厌,那现在为何要轻声表达致意,当时后面是不是还跟了其它话,有的话会是什么。
别去搭理就是了,糟心事已经够多。
“总体上勉强及格,还有很多进步空间,台词过关,但动作呢?表情呢?我就说你们平时还得多练练。”
“对了,先等一下,到时候表演肯定不能穿自己的衣服,你们有什么主意没有……有的话直接在群里说,那就先这样,解散。”
“一哄而散”是安然面对眼前这种情形为数不多能立即联想到的形容词,本就不算特别多的社团成员三三两两地从嘉宾席上取走存放的物件,她也不例外,在背上小包后,开始逐一寻找白帆的位置。
还有必要再跟着他么,既然已经结束,那现在便可以从包里掏出手机同姑姑联系,虽然对方之前一再要求自己把它随身带着。
所以要走,还是再多待一会儿,比如,做点……别的事。
和自己相比较,白帆显得轻松了许多,十多分钟前那种莫名的紧张早就已经看不出来,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与平时无异的爽朗。
“时间还早,安姐有其他计划不,比如跟我去附近转转?”
他又一次率先引出话题,这是安然没有想到的,即便称呼不知道从哪天起就不再固定,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旁枝末节的时候。
那好吧,就当随处逛逛,反正现在才下午三点,就算再在这儿待上两个半小时也没关系,回去的办法多的是。
怀着这种念头,她不再去重新纠结白帆刚才的奇怪表现,转而放慢脚步,以恰合适的距离随于他的身后。
缕缕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校道上,一片斑驳,这种景象较之前一成不变,不过她还是觉得,树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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