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案结束——三周后。
葬礼在周日举办的。
并不豪华，也不隆重，规模很小到没有通知镇上认识他的人，毕竟那样还要编造不必要的古怪谎言。
除去安葬人员，参加的人就只有缪尔和优诺，致辞的也是优诺。
安塞尔在南征的时候就不见了。
“乔尼他去哪里了？”南征的中途，她一直在奇怪，为什么这次乔尼没有来。
就算他成为了使徒他也是乔尼，这是她的观点吧？
优诺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准备，能够向她们说明。
向两人解释了自己的异样和吸血鬼秘术的意义之后，安塞尔像是不能接受一样逃走了。
幸好后来通过占卜确定了她没有离开王国，似乎是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了，估计是觉得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吧？
而缪尔，缪尔她则是完全没有理解情况。
“你不会又在骗我们吧？”
看着刻有乔尼·布拉德艾奇的墓碑被泥土覆盖住下部，哪怕是缪尔都觉得这个‘玩笑’开过头了。
这里面埋的是什么？
“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优诺的表情没有变化。
“安塞尔果然说的没错，你真的好自私。”
缪尔那双碧绿的眼睛凝视起乔尼的墓碑，她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还要被优诺施加那样祝福她们幸福的暗示，那究竟对自己造成了怎么样的影响，她也根本想不明白。
缪尔并不讨厌和乔尼在一起，虽然不情愿....可他的确是自己唯一交心的朋友了。
可现在你忽然说什么他死了，有另一个亡灵占据了他，作践他的身体什么的。
缪尔无法接受，这种异物感就像是犄角的‘感觉’一样，犄角没有任何的神经，却能够感受得到空气中的魔力流向。
有些自然被破坏的严重的地方的魔力，会让缪尔感到眩晕和呕吐。
对，就像是这样的眩晕感一样，一种古怪的焦虑涌上缪尔心头。
碧绿的双眼变得冷漠起来，银发的龙精灵仰头看向周遭蔚蓝的天空若有所思。
“.....那个笨蛋。”
那为了自己奋不顾身的自我燃烧的他历历在目，金发修女锐利的虎牙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那受伤的嘴唇却又因为眷属给予自己的鲜血愈合着，像是在禁止她通过这种自残的行为得到宽慰。
最后在他的怀中听到他说的那最后的一句话，在模糊的意识里，他的血被送入了自己的喉咙。
‘对不起，米娅。我还想过，要是我们最初不是以那种形式相遇就好了，不过，能以那样的方式和你相识，我真的很幸福，谢谢你......再见。’
那是在魔王城，自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乔尼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哭啊.....？话说，你居然会哭吗？”
吸血鬼不自知的泪流满面，让龙精灵缪尔陷入困惑，她的眩晕越发严重了。
“.....对不起。”
察觉到自己泪水的优诺变得更加惆怅，被缪尔给问及让她的委屈无以复加地膨胀起来。
“.......”可缪尔沉默了，因为那句道歉。
只有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道歉对吧？
对不起。
这句话像是实在的物质一样刺穿了缪尔胸膛，根本不过问她有没有接受就袭来的痛感让她肌肉抽搐。
身为龙精灵的她上次感到‘疼’还是在魔王城。
“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为什么死了呢......？”
风声混杂着抽泣，被这句疑问给打破了和谐。
“.......”
听到这个问题，优诺凝视着墓碑的双眼睁大，视野变得越加模糊起来。
“我问你话呢？乔尼为什么死了啊？”
缪尔转身勒住了优诺的领子，龙精灵的臂力将那比自己矮小的吸血鬼轻松举起。
“对.....对不起.....”
“他为什么死了啊！！！！”
“......”
泪水顺着优诺的脸颊滑落着，她像是难以呼吸一样仰着头粉红的眼睛下望着，看着勒住自己那双怒视着的碧绿双眼。
“哈！你只是又在用把戏对吧！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个自私的混蛋想的是什么！我都说了好几遍我都解释了千万遍了！不是那样！不是那样！不是那样！！！我们只是朋友！！！”
怒吼着的缪尔像是脱力了一样松开了双手。
“......这个世界我仅有一个的朋友。”
龙精灵的声音嘶哑地呻吟到，她跪倒在地低头蜷缩起来。
优诺并没有因为被勒住脖子而感到生气，她反而觉得缪尔的怒气让她好受些。
缪尔一旦情绪失落就会这样，像是要和这个世界隔绝一样，回到刚出生时一样，她向内蜷缩着像是恨不得要消失掉。
“......”
优诺的嘴唇张合着，她就算不愿承认也只能面对，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眷属。
“对不起......”
结果，对于同样也关心着乔尼的缪尔，优诺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又一次道歉。
可这就像是又惹起了缪尔的愤怒和仇恨一样，她微微抬头。
“你是只会说这个吗？犯罪可是要坐牢的，圣女。”
缪尔那龙族才有的凶狠且狰狞的面孔向自己披露，优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她现在才明白乔尼说的缪尔喝醉了很可怕不是在开玩笑。
“害死了那个英雄的你，害死了我朋友的你，凭什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为什么他死了，我们还在这里？！”
“因为他是为了救我们死的，理解这个很困难吗......？”
优诺则是如此坚定地回应了缪尔。
乔尼不得不去死的原因的真相......魔王失去理性的原因以及祂到底是不是真的被讨伐了，或许还有待调查。
可他为了什么而施展秘术的理由，优诺心知肚明。
“你说....什么.....”
“他是为了救我们。”
缪尔当然知道，她当然知道【远东之剑】不是魔王的对手。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不是打败了魔王救我们回来了吗？”
“那就不是乔尼，那是使徒。”
“不，绝不可能！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乔尼......他同样关心着你，我知道的。”
缪尔想起乔尼对自己说的那些，哪怕是因为暗示说下那些话，她也已经被乔尼给厌恶了。
可优诺不一样，对于乔尼来说，优诺不一样。
“他只是有着他的记忆而已。”
“不是这样的......”等等，不对劲，缪尔你快回忆一下。
‘我承认我对她有怨念，可是啊，我也的确没想过要害死她，还是因为我自己不自觉的导致的，说实话，我根本不可能想得到你想的这些，缪尔，真的，这些也许只有你才可能想得到，考虑得到吧，你一直是我们之中最敏锐的那个。’
乔尼那坚定地神情历历在目，他那天本来都打算离开了，要去哪里？
“绝对不可能是你说的那样！”
回忆起那天的对话，缪尔的双眼也转而坚定，她不知道圣女案的全貌，可这里有着只有她才可能把握的真相。如果那个人是什么邪神使徒，他在那里就不可能回头，也不可能听自己说那么多，更不会为了优诺做那一系列的事，倒不如说贤者都和他是一伙的了。
我去好险，差点就自爆了！缪尔流下冷汗。
“......你只是不接受现实而已。”
优诺不屑地回头，要让不了解吸血鬼的人清楚秘术的副作用是不可能的。
“什么.....？你就觉得自己很聪明，很成熟！你就能接受乔尼死了吗！你接受了个屁！”
“你非要我亲口说出来你才高兴吗！”优诺因为缪尔的拉扯对她狂吼到；
“没错！就是我自己害死的自己的眷属，我亲手害死了乔尼，是我说要去魔王城的！是无论什么行动都再三考虑的我！是我杀了他，我呜啊......”
“你他妈在发什么毛病......？”
缪尔看着崩溃坏掉的优诺，这个金发少女总算是露出和她年纪相仿的行为来，她双腿乏力地鸭子坐在了地上，像是个孩童一样仰天嗷嗷大哭起来。
“呜呜啊啊啊啊！！！！乔尼！我的乔尼......！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错了我改都来不及......呜哇啊啊啊！！！！”
那个人绝对是乔尼，我需要做的就只是证明这一点！缪尔咬住大拇指的指甲盖思考着。
“呜哇啊啊啊啊啊！！！”
优诺嘴巴张大泪流满面的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缪尔看得愣住了，这和那个圣女简直判若两人......
没错，也只能自己去确认，因为自己有着和他前世的联系来证明，管他什么狗屁使徒，魔神邪神的。
缪尔还记得乔尼膈应她说的那些话，显然乔尼就是嫉妒自己有个比他温馨安定的住处而已。
“都怪你！要是你和安塞尔不来，乔尼也不会死....呜哇啊啊！！！我们，我们两个人多好的.....你们这俩个混蛋.....贱货.....呜呜呜呜......”
“终于开始由着情绪暴走说任性话了啊这家伙，其实平时就是这么想的吧......”
缪尔汗颜，心想也许还该去调查一下吸血鬼的秘术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什么优诺会觉得那个能够成为乔尼死掉的证据呢。
“对啊！我平时就是这样想的！你还没有自知之明！你就是明摆着要和我作对！”
优诺跟发疯了一样扑过来，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撕扯着，缪尔感到疼痛了也抓回去骂到。
“谁他妈管你啊！我哪里想那么多！是你想太多了好吧！你都不知道乔尼那个混蛋到底在想什么！”
“是你们勾引他.....呜呜呜尤其是安塞尔！就是这坨邪恶的东西！这种下贱的赘肉扰乱的他的心智.....都是罪恶的秽物啊！对！秽物啊，把全世界的脂肪都给消灭掉！一个不留的！！”
“我还没有玩那么嗨......！呀！！！！”缪尔的音调不禁升高，优诺双手抓住她的胸拎起，像是要扯下来一样。
“你他妈的疯了吗！痛！”
缪尔一脚踹开了优诺，她的力气可不小，对于这种失意吸血鬼绰绰有余。
优诺趴在地上还在那里呜呜呜的揉捏着自己的胸，好像更受打击了一样——那你干嘛要摸啊。
缪尔不禁龇牙咧嘴地怀疑人生，怎么平时最靠得住的人这种关键时刻就是这副德行？
“而且什么狗屁勾引不勾引的！”缪尔好不愉快地指着优诺骂到。“你估计都不知道吧！男人啊，要能立起来才表示他有想法！乔尼他连男人的本事都没有这件事你估计都不知道吧！”
“你在说什么.....？”
优诺侧脸过来，脸颊沾上几根青草。
“我当然知道男女之事！我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饭都还多！”
确定要对我龙族说这种屁话吗？缪尔撇嘴，继续说到。
“我说他阳痿啊，你听不懂吗？”
“什么.....你们暗地里都给他弄阳痿了，我呢？”
优诺像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惊悚故事一样立起腰来。
“不是，是吸血鬼之力！他因为长久的战斗，几乎任何时刻都把自己的感官给关闭了，那个人没有知觉的啊！你能明白吗？”
缪尔拖着下巴，认为现在问题不大，问题在于理清楚一切。
“别说触觉了，你半夜给他一刀他都不一定感受得到啊！你还记得我们在魔大陆睡帐篷的时候，外面地龙袭来，他全程睡到尾的那次吗？他那个状态已经有两年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对我和安塞尔有那种想法好吧！”
缪尔忍着羞耻也尽可能举例清楚，让情绪崩溃的优诺也能听得懂。
“还有，我能问你一件事吗？你给乔尼放过假吗？上次假期是什么时候？”
那个状态跟吸血鬼的神经紧绷有关。
“.......”
优诺愣在原地，大脑像是停止转动了一样她的嘴合不拢，真的像是个痴呆一样啊，鼻涕和泪水流进嘴里了把。
“妈的，圣女这副德行传出去了不得把脸丢完了。他要是真死了，就是你犯蠢的全责！我真的服了。”
缪尔叉腰埋怨到。
“咱觉得不能那样说。”
“安塞尔.....？”
对于她的出现，缪尔有些吃惊，尤其是她现在的打扮。
天青色的狼走上了墓地，她那破败的姿态使得两人惊讶，那无疑是回到曾经的吸血鬼杀手的模样了。
她将风衣揭下，露出了那张脸。
“你脸怎么了......”
缪尔看向安塞尔的侧脸，那里有着一条细长的伤口，像是还没有完全愈合一样鲜红。
原本属于她的勇者圣剑被归还给教会保管，她腰间却别有另一把漆黑模样的长剑。
随着她将兜帽也摘下，那天青色的长发也被剪短，她那蓝色眼睛也比以前增多了锐意。
“.......”
缪尔马上就看出来了，安塞尔这十几天来可不是去做清扫公爵残党那么轻松的活路，那把黑剑的来历也耐人寻味。
“有给你的信，刚遇到龙母的信使她给咱的。”
安塞尔将那写有机密封件的信封交给了优诺，她是不识字的。
“是教会的指令吗？”
优诺马上回应到，第一时间准备将其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优诺拿出精神来准备去应对教会的使命，缪尔由衷地感到厌恶，她捏紧了拳头，这才知道乔尼厌恶的是什么。
“龙母说，这是那个‘乔尼’写来的信。”
“.......”
准备打开信封的手颤抖着悬空停住了，缪尔碧绿的双眸将这个动作看在眼中。
“是写给你的，看不看由你决定，这是龙母的原话。”
优诺捧着信只是看着上面教会再次封装的印章，她害怕这里面的一切。
就算那个人不是乔尼，可如果他有乔尼的记忆，结合刚刚缪尔说的，那在他看来自己会是怎么样的？
一个天天指责他发情的痴女吗？
说完安塞尔便走向了乔尼·布拉德艾奇的墓碑，她站在那前面，手从那披风下伸出，原来她还握着一瓶酒。
她将酒瓶的塞子打开，任由其中的酒水淋湿在碑石上。
“放心吧乔尼，咱和这两个笨蛋不一样，咱明白咱应该做的是什么。”
安塞尔她了解的很少，对这个世界，对生死。
她也不知道人死去是什么感觉，对于她而言，只是睡过去又睡醒的感觉而已。
曾经她被乔尼给杀死过，在安塞尔死去的过程中，乔尼的情绪，那种悲伤全部都传递过来。
安塞尔过去也不是没有死过，可那些杀死自己的人，不外乎都是松了口气和继续对自己的身体破坏着，为了保证致死。
那些吸血鬼更是如此，会将自己的身体啃食殆尽，享受自己胜利的果实。
只是仇恨和血与诅咒的杀伐，恐惧和惊心动魄，不杀到底就无法安心的死循环——直到遇见了乔尼。
和乔尼的战斗，让安塞尔知道了不一样的死法。
被谁给抱住死去的感觉。
本来安塞尔是决定要将其回报给乔尼的。
自己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可乔尼就算是吸血鬼也迟早会死在和自己一样的不死者杀手刀下。
她只是希望在乔尼快要离开时，自己能够抱着他，为他哭泣，让他知道自己不是空虚寂寞的——让他知道，那时就是这种感受，自己很感激他带来这种感受。
生命不只是屠杀，战斗也不只是为了消灭。
之所以安塞尔不杀同样是吸血鬼的乔尼和优诺，就是因为她从她们那里学到了温馨是怎么样的感觉，让她知道了家人的感觉。
狼最长只能活十多年，安塞尔原本的家人们早就离她而去，一直讨伐着吸血鬼的她都已经忘却了那种感觉。
“咱会为你报仇的。”
这句话换来了寒风吹上了山坡，缪尔被这句话触动了，她的银眉锁紧不禁仰头看天。
‘刚想说她是不是成长后回来了，结果搞半天这家伙也完全靠不住啊。’
看着这俩人犯蠢，缪尔才知道乔尼对这个四人组来说有多重要。
“报仇？向谁？”
优诺这时开口了。
“当然是使徒。”
“你打不过的。”
优诺即答到。
“我又不会死。”
安塞尔固执地念到。
‘又不是使徒杀的他，憎恨使徒又有什么意义.....’优诺低头。
“唉，我也要去。”
“什么？你？”
“我有事要找乔尼，那人还欠我钱呢。”
“那就不是乔尼！”
“啊对对，那使徒咬了我一口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打我女仆！妈的。”
优诺看着这俩傻子选择沉默，她不想去阻止也不想去嘲笑她们。
这两个人根本不知道使徒究竟有多么强大，只能说着这些好像比自己更关心乔尼的话呛自己而已。
安塞尔在踏出王国之前就会被教会给阻止，缪尔更没有擅自去哪里的权力。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一个眷属而已，死了就死了吧？大不了再造一个。”
优诺低头说到，这样说是为了让两人打消犯傻的念头，让她们来怪罪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区区一个眷属‘而已’！”缪尔讽刺过来。
“我不能觉得可惜？我投入那么多，钱、食物、关心和时间却功亏一篑！我为此感到伤感很合理吧？”
优诺攥紧了信封，注视那横眉怒视的龙精灵，优诺才察觉到她的暗示什么时候被解除了。
“那咱们走吧缪尔。”
安塞尔点点头表示了解情况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唉？！现在？立马就要出发吗！”
缪尔有些懵，难道不该准备点什么吗？
“等等！”优诺何止了两人。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之后再去吗？”
优诺举起信说到，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满足乔尼的遗愿看好她们吧。
“咱不感兴趣，咱只想要为乔尼报仇。”
优诺汗颜，缪尔也惊恐地看着安塞尔，这才回归大自然几天啊？乔尼辛苦教她的那些全还回去了吗？
优诺吸了一下鼻涕说到。
“所以说你连复仇对象都搞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