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修女在黑夜中步履蹒跚，并不是因为黑夜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想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去，自己和乔尼的家，那个本来温馨的房间里去。
想起乔尼和自己最后一面，那时自己意气用事扇倒了他，因为他和安塞尔的事。
说起来那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安塞尔赤裸着身体。
只是，她穿的那个内衣有些奇怪，看起来就跟没有穿一样。
不对，穿成那样简直比彻底不穿还要糟糕......
可实际上缪尔却又说他其实根本没有那方面的能力？
起初还以为是因为对那不满和他作为男人讨伐完魔王之后膨大的自尊心让他离开的，毕竟他也是男人啊。
优诺也想着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道歉解释，也想过或许以此能教会他什么。
可是没有那个机会，他没有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
不，那也不是真正的最后一面。
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真正的诀别早在魔王城就是！他早已经死了！
穿过夜色，少女熟练地绕到了教堂的后门，用那把一直保管好的，回家的钥匙。
无论怎么样的狂风暴雨，怎么样的遭遇战下都保护下来了的这把钥匙，因为有了它我们才能回到这个家中。
这句话，本来是想说给他们听的，说给他听的。
不过他估计只会嘲笑吧？
他一定会说没有必要大费周章保护钥匙，让别人开门就好。
“怎么回事......？”
优诺发现连钥匙都不听自己指挥，那钥匙拼命地颤动着，无法地插进钥匙孔里。
像是不情愿一样反抗着，直到在钥匙孔那里磨出痕迹来。
忽然视野也模糊了，明明自己根本不担心黑夜的，哪怕是在深邃的夜色也都能看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什么都看不清了？连门锁都没有办法好好看清了。
直到一滴又一滴的泪水落在了那颤抖不止的手背上，优诺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像是被打湿了一样，湿热的泪已经流满了。
因为鼻子也被堵住而呼吸不畅，优诺吸了一下鼻子。
最近老这样啊，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吗？
紧咬着嘴唇，她用双手握住钥匙微微蹲下，对准。
现在有些事只能自己也必须要自己来做了。
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是这样？这太不公平了，优诺感到委屈。
忽然，另一只手像是看不下去了一样按住她的手，代替优诺将那把钥匙流畅地插上了。
优诺想都没想就欣喜若狂地抬头。
站在那里的，果然是他。
“真是的，天天看教义把脑子给看傻了吗？”
乔尼开完门后流畅的将钥匙取出在手中旋转了一周。
“你还好意思回来！为什么要撒谎呢？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什么使徒为什么.....！”
优诺因为猛得起身，加上先前在和乔尼的决斗中损失太多的血液，差点没有站稳脚跟。
“.....”
理所当然地乔尼搂住了她，让她没有倒下。
“我当然是有我的理由。”
这下优诺的全部体重都在乔尼的手腕上，他的力气和强壮的肩膀从腰间传来的那种温度，优诺的泪水越加止不住了。
“你又有什么理由！那可是重罪啊，就算是玩笑也不能.....以后你就只能和我待在教堂里那里也不能去了！”
优诺马上起身抓住了乔尼的领子把他往教堂里领，像是牵牛那样。
回到这个房间，这里有两人熟知的一切，她们俩在这里一起生活了两年的痕迹。
这里当然没有给那个临时修女用，这可是自己和乔尼的‘家’。
床上依旧出那出行前的样子，盖着的那张用于防尘的布已经灰尘遍布，那是两人走前一起铺开的。
“呼，好多灰，还得大扫除才行。”
优诺看向自己的手中，领带虽然还在手中，可乔尼并没有被跟着牵进来。
他依旧站在门外，像是没有受到屋主邀请的吸血鬼。
“不行的米娅，我不能再跟你回去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可是你家。”
优诺有些不解。
“就和你不得不去讨伐魔王一样，我也不得不成为使徒。”
他的表情略显寂寞，转而又变得，像是看待仇人。
“你在说什么....不，我们根本就不是.....”
“我没法跟你回去了，因为你已经亲手.....”
眨眼间他的皮肉脸颊全部都被烈焰裹住，像是蜡烛一样渐渐融化在优诺面前。
“......”
优诺在马车上惊醒，那瞪圆的粉瞳先是颤抖着，随即又缓缓像是要闭合上一样半睁开。
修女的眼睛周遭已经布满了黑眼圈。
“做噩梦了？”
安塞尔的呼吸声平而缓，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保证充足的休息。
而搭话的人是有着一头红叶色长发的精灵，她那双眼尽显对优诺的担忧。
“嗯。呵，为什么我会做这种梦呢.....”
那疲倦的双眼看向了马车的前方，在油灯的照亮下车夫架马在夜间行驶着。
马车上的人分别是安塞尔、优诺还有爱丽丝。
爱丽丝声称是担心优诺所以跟来，缪尔则因为身份问题并不能大摇大摆地前往因托达克。
“你梦到什么了？”
爱丽丝关心到。
“我没事的。”
优诺的口气冷淡，她对爱丽丝的情感有些复杂。
“说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事，跟我说说吧米娅。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受些的哦，我从一个心理大师那里听来的。你看，你们的告解室不也是一样的吗？说出来会感觉自己得到宽恕。”
爱丽丝尽可能和气地劝告到，让优诺多少松了松口。
“我梦到乔尼了。”
“就是.....那个使徒？”
“不对！是我的眷属！”
安塞尔的耳朵快速地扇了扇，她没有醒过来。
“眷属......”爱丽丝露出不解的表情问到。“你梦到他什么了？”
“他被我害死了，被我给害死了。”
“那个眷属，有这么重要吗？”
“......”
“好啦，我知道他很重要了，别摆出那种眼神来好吗？”
“够了爱丽丝，事到如今你又想说什么？还是那套让我回去吗？我不会因为现在这种感受，就偏向你那边的。”
“没有，我才不是来带你回去的，我是听说你被告上法庭，特地为你作证才来帮忙的好吧？”
“你那根本算不上是帮忙。”
爱丽丝还以为优诺是在说自己攻击【血刃】的事。
“我哪知道情况啊！我都是才知道的，原来，那个男人是你的眷属什么的，当时就只是觉得，这是一个不可以久留的‘血魔’，我没想太多。”
“那不是我的眷属。”
“啊......嗯，是我说错了。只是那个使徒用了他的外貌.....对吧。”
毕竟爱丽丝当时也在场观看了占卜，她也知道那个吸血鬼的秘术意味着什么，那是吸血鬼的必死的献祭。
如果说优诺真正的眷属已经死在了魔王城，那个乔尼也就不可能是他，而是别的什么存在。
可这样说的话，整个圣女案就变得扑朔迷离了，毕竟最后王国高层们也没有被控制被屠杀什么的，似乎使徒真的只是想要贵族的子嗣成为自己的奴隶。
只是为了报复少夫特托吗？就手法而言使徒大人还真是文明礼貌。
如果他依旧是优诺的眷属，那还有可能是这样。
可问题就在于，他不是。
这种情况下要报复少夫特托公爵根本就没有必要那么大费周章，他也不需要遵守任何人的律法，直接把少夫特托扬了就好。
就像是贤者说的那样，如果魔王要灭掉王国高层，那他完全可以亲自来。
一开始还觉得他是没有那个实力，搞半天【灼尽血刃】还真的有接近帝级的实力，可这就更加让人觉得扑朔迷离了。
为什么呢？爱丽丝当然希望知道那是为什么，教会和王国也想要知道，答案或许在那寄给优诺的信里。
难以启齿的是爱丽丝身兼公务要调查这个，所以与优诺同行，明明这时自己就应该作为朋友好好安慰她。
看着忧郁神色的优诺，爱丽丝叹了口气。
以前的她只会板着一张死人脸，现在脸上多了一些神色虽然是好事，却也让人更加担心了。
“那个术，既然是你告诉他的，那就别因为那个感伤了，反而应该更加努力地好好活着才对吧？毕竟，他那样不就是为了你能活下去吗？我其实还挺高兴的，你也会因此成长的，知道了眷属的宝贵了不是吗？”
有些吸血鬼会把那个术交给自己的眷属，在‘危急关头’让其使用。
然而会心甘情愿为了主人而使用那个术的吸血鬼少之又少，就算被告知的概念，本身能否使用就是一个巨大的门槛。
那个术，是不可能练习的，只有能或不能两种状态。
毕竟是用过了就必死的术。
“不是！！！才不是！不是我告诉他的！”优诺咆哮了，那背后好像有无法言说的秘密，马儿也因为她的咆哮差点吓到，车夫没有敢说什么。
“我也不是怀着那种心态把他变成眷属的......别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
“就算不是那样，如果他真的是自发地顿悟了那个术，那他作为眷属，也是足够有‘孝心’了吧......？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爱丽丝！他不是我的眷属！”
“.......”
爱丽丝抿嘴举起双手投降紧贴靠椅，每当自己以为已经知道那个男人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这种感觉就总会被刷新啊。
“我知道你不把他当做单纯的‘眷属’对待了，先不说其中的伦理道德问题嗷......而且，就是你看，既然他用了那个术对吧，那他.......”
那他已经死了。
出庭圣女案的【血刃】，帮助她们从魔大陆从魔王军的包围网中逃离的那个【血刃】，从魔王倒下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乔尼·布拉德艾奇。
“他说，他是乔尼的亡灵......”
“嗯？吸血鬼可没法通过变成其他的不死者再活一次哦？尤其是那个术，可是真的会让吸血鬼字面意思‘燃尽’的。啊，也就是说你家的那位本尊的骨灰还在魔王城诶？估计都被扫进垃圾桶了吧。”
“说真的爱丽丝，你是不是活太久觉得腻味了？”
爱丽丝马上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然而这不是爱丽丝的错，而是优诺对待眷属的态度放在吸血鬼中太奇怪了。
往往吸血鬼都会把眷属当做是自己的潜在对手，毕竟眷属可以通过杀死主人来获得力量。
更多吸血鬼只是把眷属当做自己方便的道具，比较好的就是当做手下，可那种家伙往往会翻车被手下给取代。
说到底吸血鬼和眷属之间的主奴关系是力量关系和交易关系决定的，这本身就意味着——这种关系是不长远的关系。
“哼哼，既然那也不是本尊，那那个使徒就留给我吧？老实说那么粗暴又有实力的吸血鬼，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要敢对他出手，我就杀了你。”
优诺怒视爱丽丝。
“呃，你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啊？他现在只是空有你眷属的外表而已吧？！”
“才不只是外表。别忘了，他的力量，那个使徒只用乔尼的力量战斗都能战胜你我，还有那个剑帝。”
“在和贤者打的时候，他也用了魔神的力量，对，他有你眷属的记忆来着？”
“嗯。”
“记忆......为什么呢？啊，这么说是不是我和贤者没有被杀是多亏了你眷属的记忆啊？”
爱丽丝恍然大悟，她一直都奇怪为什么那个乔尼不下死手。
“啊，好像也不对.....龙母似乎认为贤者和【血刃】从一开始就是一伙。”
他留自己一条活路的完全是因为他的从容吗？
“他有乔尼的记忆.......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更要在忙完这一切之后，在确认了背后那个人真正的目的，和附身乔尼的原因之后......亲手杀了他。这对乔尼来说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葬礼，也是我为数不多能为他做的。”
“挑战使徒？！那听起来好麻烦。再说！你对眷属的看法错得没边了，根本就没哪个吸血鬼会这样对待自己眷属的。你要是觉得眷属还不错挺方便，死了怪可惜，再制造不就好了吗？”
“你不会懂的。”
优诺别过头去继续闭目眼神，她得节约血液才行了。
“我是不懂啦。”
爱丽丝嘟囔的声音让优诺心烦意燥，她脑中全是那封信件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