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那个紧闭的仓库房间,乔尼仰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他考虑起艾露德能不能靠谱地‘洗脑’夏抖露,还有那个穿越者安娜的事,除开那个使徒的死,一切都很顺利才对。
那个使徒说是不想活了,乔尼至今对此感到怀疑。
尽管对于别人的活法,乔尼秉持各有各的人生的态度,在这可以说是文化大杂烩的世界尽可能去尊重不同的人生观,可是明明是拥有魔神之力的‘使徒’却不想活了?
如果要相信菲特说的,那个人就是单纯地陷入虚无了吧?用魔神之力将一切禁忌都品味之后,百无禁忌之后,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了。
也可能只是单纯地用惯了魔神之力,而又无法从自己这里夺走魔力,所以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由奢入俭的生活,所以觉得还不如去死?
那未免也......
乔尼察觉到自己心中的矛盾,不禁联想到自己的事。
也许正因为自己比谁都想要活下去,才会因为‘牺牲’是个骗局而感到愤怒和悲哀吧?所以才不再能和米娅正视,也厌恶起缪尔和她背后的教会起来。
安塞尔都还好啦,只希望她不会饿肚子就好。
乔尼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床边的尼禄。
“尼禄!怎么了?”
乔尼惊觉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感知真的是顿感了不少。
最近老是这样陷入内心世界,才会对外在世界疏忽啊。
“哈——我......”
就如同字面意思的那样难以启齿的事挂在尼禄嘴边。
她紧咬住下唇,泫然欲泣的表情让人感到诧异。
本来乔尼还想问,你怎么穿着修女的制服?可看到尼禄的哭丧脸,他忍不住地关心到。
“怎么了尼禄?是今天去参观遇到了什么吗?”
何止是遇到了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啊......”
尼禄揉了揉自己的胸前,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她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连小背心都不用穿。
可就在今天下午从吸血鬼小镇回来,尼禄从艾露德那里得到了让人深痛恶绝的消息——‘乔尼其实喜欢胸大的女人。’
“没有什么?”
“呜哇啊啊啊啊!”
尼禄抱住乔尼就开始哭起来,这让乔尼有些不知所措。
“你相信我有前途吗?”
“什么?”
“我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的呜呜呜......”
“我没有说过你现在不好啊?”
尼禄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哭着,乔尼感受到她的悲伤化作一种温暖的湿热从胸口传来。
乔尼因为不知道她这股悲伤从何而来,所以也不可能说得出什么像样的安慰话。
倒不如说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没用吧?乔尼并不擅长用话语来表达情感。
如果她是因为孤身一人的寂寞,或是想起之前那个使徒的死亡而感到恐惧的话——乔尼更是什么安慰话都说不出来。
在死亡的寂寞面前,他也说不出什么大言不惭的话,只能保持沉默。
因为他明白那种窒息感不是靠语言就能打消的连安慰都谈不上,反而还可能让人产生隔阂。
那就像是握住血刃和战斗时的刺激冲动一样,那种仿佛能看到未来的既视感也不是自己这张嘴能说的明白的。
尼禄也应该忘不了那种感受才对,那个时候她的呼吸已经非常的稀薄了。
尽管乔尼坚称说尼禄没有死过,可他也无法彻底保证,并不是血刃替代了她那些已经坏死的脑细胞重铸了‘尼禄’这个人,而是血刃及时弥补了她身体的器官,让大脑获得氧气得以存续。
两者究竟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索性乔尼只是抱住了尼禄的背轻拍,轻抚她的后脑勺,用行动告诉他;还有我在。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颜看向昏暗的魔力灯,整个仓库紧闭得连外边的风都吹不进来一丝。
因为乔尼的安慰稍微冷静的尼禄才注意到自己是有多么失态,为什么自己会哭呢?刚才自己在担心什么来着?
哭过之后很畅快,然而现在尼禄却想不明白自己悲伤的原因了。
等等,好像自己做到了这几天都不敢做的事。
回过神来尼禄才差距自己已经有半只脚踏上了乔尼的床,自己的上半身也完全压在了他身上,甚至现在还被他给搂抱着。
尼禄伸手也去抱住乔尼的肩膀,室内的空气依旧沉默,他肢体上也没有抗拒的意思。
尼禄不敢去看乔尼脸,只是改变着姿势,享受起这股有规律起伏的温暖来,听得见心跳扑通扑通的。
可不一会儿双手像是抽筋了颤抖起来,是因为自己不够坦诚吗?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
尼禄抿住双唇,埋怨自己真是个不中用的胆小鬼,明明听说这种时候只需要顺其自然就好了,只需要被引导着。
仿佛是察觉到自己颤抖所作出的回应一样,乔尼更加用力地抱住了,这下子尼禄才放心地抱住了,松了口气后身体也总算是放松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
过了一会儿乔尼才呢喃细语到,他脸蹭了过来,近到总算也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不会说让你别担心使徒的事,毕竟是我相信着这背后一定有着‘什么’,而追求这背后的‘什么’显然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或许还会伴随着诸多风险。”
尼禄只是静静听着这番坦言。
“至于背后到底有‘什么’,我其实也不清楚,也没个预期。建立组织也是想要聚集更多对使徒和神明上心的人,我想听不同的人对使徒乃至神明的看法。”
“在原本世界的世界是没有神的存在的,不,也不说没有吧?毕竟都有‘神’这个字了。那里和神一样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不叫做神,而叫做科学。”
“人们将希望寄托给技术和理性,相信世间万物的一切都可以被解释,都可以被还原到科学的世界中去。只要挂以科学之名,哪怕人们完全不了解那个东西也可以对其信赖,那的确有点像是这个世界的‘神’。”
可是科学终究没有一个实体,或许有最懂得科学的人存在着,可是并不存在一个科学的‘化身’。
“我想知道神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那你大概率会失望。”
“......”
尼禄横眉冷对向那个不知何时在场的‘外来者’。
不过尼禄并不知道,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在,只是自己回房间时没注意到她蹲在角落里‘观察’。
“菲特。”
乔尼叫出了那个人偶的‘代号’,并看向那双无机质的蓝眼睛。
“神明和你们异邦人将那些个体称之为五大列强一样,是过去人们发明的‘由下至上’的称呼。”
听到菲特这样说尼禄就有预感,乔尼又会被‘语言’给带走了,最近她老是有这种预感,可也具体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样个逻辑。
就只是这样的一句话留在尼禄脑中,他会被‘语言’给带走。
“什么?”
“用异邦人的话来说就是。”菲特手中捧着书和笔被她合拢。
“‘神’是被人发明出来的位置。因为神被发明后就一直在那里,后来人们诞生的子嗣渐渐分不清神和人的因果关系,于是神真的就脱离了人,得以单独存在了。正所谓;神是只能活在过去的死物。”
菲特是彻底为使徒而服务的人偶,而非服务神明。
“你无法找到你心目中的神明。就算真的有谁站在那个位置上,你也只会否定那个人作为神明的身份,结局只可能是‘弑神’了。神明只有作为遥不可及的存在,才能发挥其相应的作用。”
“该不会你就是这样神出鬼没地说些神叨叨的话,才把那个人整得生不如死的说......”
尼禄埋怨起菲特来,她暂且不管神明不神明的,这个人也太不尊重别人的隐私了。
“出·去!”
“不行,我有观测他的一切行为并将其记录的义务,放心吧眷属小姐,你做什么我都无所谓的,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之后他的反应,那才是有所谓的。正所谓.....”
“你这个人脑子有毛病吗,要我教教你什么是常识吗?”
“依我看你也似乎没有什么常识,无论是身为女性却要自称男性的这种愚蠢作风,还是对自己身为眷属地位有多么低下这件事的毫无自觉也好,都难说是有常识的表现。”
“很遗憾我和乔尼的关系不是用你所谓的常识可以概括的说!”
“......”
菲特和尼禄吵闹起来,乔尼则是抱头再一次仰望起那盏魔力灯,他只是隐约觉得菲特说的没错。
如果有人坐在‘神’的位置上,或许真会让人想要将其杀死,倒不如说神之塔不就是来做这个的吗?攀登神之塔本身就是一种‘人定胜天’的精神表现。
不过反而越是强调人定胜天,越是确定了‘天’总是在赢的基调。
人‘定’胜天;比起说是结果我们总会赢,更多是强调不要放弃下一次的希望吧?这样‘天’才能将更优秀的人挑选出来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弑神也是一样说的好听,那终究只是图一乐。
为此而去追逐更加强大的力量,最后反而因为巨大力量使得自己被迫坐上神席,变成下一个人们齐心讨伐的目标这种结局暂且不论,被当做人形干电池被绑在神席上榨干的话——那可让人笑不出来。
没有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神。
毕竟就如同菲特说的一样;神明活在过去,而未来总会到来。
‘未来’就是不满的象征,觉得未来很棒的人,就是对现状不满的人。
神明或许心甘情愿一直活在过去,遵守那些条条框框的律法并赐福给遵守律法的子民们,可人从来都是不甘现状的生物。
然后随着未来的到来,过去也会跟着被改变,过去是被尚未到来的未来重新塑造的——这有点像是历史是胜利者的赞歌那种感觉。
好歹在教会工作了有那么久了,乔尼虽然识字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听米娅讲述过不少抽象的古籍和传说故事,也不是不清楚菲特的这种说法源自于哪种观念。
而其中提到过真正弑神的关键;不再有人相信神了。
‘【然而人无法不信神,只因我们出生便是神的子民。】这句话不如说是,我们都是神的一部分,恰如精神也是我们的一部分那样。只要我们还有自我的信念,就一定会去寻找外在于我们的信念、精神为自我证明——你明白了吗乔尼?’
米娅的笑依旧神秘,乔尼老觉得她一定是在暗喻着什么,可谁明白啊!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只是至今乔尼都觉得,教会那传播用的经典,和内部用的经典差异这么大迟早会出大问题。
“尼禄?”
“呜呜呜......”
明明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尼禄却又要哭了,她刚才就在一直呼唤着乔尼,然而乔尼却完全走神了。
“依我看,是你忽视她需求才会导致的眷属小姐感到‘无助’。”
菲特无表情地宣言,看来她不仅仅能观测到表面。
“什么需求?”
乔尼明显地有些动摇,尼禄鼓起脸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漂浮不定;‘也就是说原本有戏的吗?!’
气到极点的尼禄张开那吸血鬼的小嘴一口咬住了乔尼的脖子。
“啊呜!!!”
“嗷啊啊啊!!!!!”
乔尼发自内心地觉得,被尼禄咬可要比被剑帝给斩首都要来得痛。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乔尼将自己的血换到血瓶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