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传送魔法抵达龙母指定的位置，这里已经有教会的使者恭候多时了。
神职者的神色紧张，直到确认了乔尼的外貌才稍微松了口气，好消息是教会并没有设下陷阱。
这和寻常的谒见显然不同，目的地是大教堂的中庭，跟着引领走进中庭就会觉得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大战。
四处毁坏严重，还有地面裂缝中燃烧的烈焰，像是连接着地狱的入口，教堂标志性的时钟楼都断裂开，只剩下了下半部分。
而龙母则被困在那巨大的橙色水晶中，像是被嵌入进去一样动弹不得。
透过水晶可以看见她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龙母失去了一只手臂和双脚，光是目及那切面就感到触目惊心。
见到乔尼她的神色也没有缓和，对于乔尼身边酷似优诺的人，她也没有太多疑问。
“看似‘帝’们和神明们有着各种冲突和不和，可其实离神明最近的的确是他们，除了那些原生的神明之外，世界上能够成为神的也就只有‘帝’了。”
龙母面神憔悴，看起来像是枯萎的老枝，缪尔老了之后也会变得像是这样又干又皱吗？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乔尼坦言。
“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好吧。”艾露德吐槽。
龙母的整个身体就只有头部还可以活动，看得出来她很憔悴，可乔尼并不同情她。
通过交流，乔尼了解到原本龙母的想法。
她原本是想要暗中培养缪尔，让她有朝一日能够拥有取代龙帝的力量，最终通过某种特殊的仪式将她变成龙神，让龙神再一次眷顾这片大地，将权力从国王和诸贵族那里夺回归还给教会。
显然她的如意算盘并没有那么顺利，祥瑞的事也因为贵族们的暗中操作不得不公之于众，那必然会引来龙族们真正的末裔们——龙帝就是最好的例子。
教会和贵族们谁能够更好的带领卡利亚王国走向繁荣，更好的治理国家甚至走向世界，这一切对乔尼来说无关紧要。
可作为缪尔的朋友，她一生竟然都活在一个谎言里，这让乔尼有些愤慨。
缪尔并不是作为祥瑞，而是作为祭品所以才被龙母冒着风险偷偷养大的。
不然她早就被龙族的残党们给收容了，对于衰败的龙族而言，缪尔简直就是天赐的救星，能够让龙族再一次子孙繁荣的最后机会。
可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乔尼知道缪尔是异邦人，作为龙精灵，缪尔的恩赐本身就是神明给予的。
别说什么楚楚可怜的龙精灵了，原本她甚至是个男人，尽管现在说来她或许当女人的时间都要更长些了，不过问题不在这里。
通过不知名神明给予的恩赐复兴龙族？
本来都已经走向衰败的龙族竟然遇到如此天赐良机？想要通过另一位神明给予的橄榄枝复活自己的神明？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那代价对于乔尼来说并不重要，对于他这个异邦人来说完全不重要，可显然缪尔已经身处其中了。
“你骗了缪尔，她把你当亲生母亲看待，你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乔尼姑且问到。
“呵呵呵.....天下哪个父母不是这样？要是我没有办法被她信赖，我又怎么可能欺骗她呢？”
困于龙结晶的龙母的生命随时间逐渐流逝，对于乔尼的质问，在结晶旁忙碌着的教会人员颇有怨言却也不敢提出，因为他们预先被告知来者不是寻常的‘吸血鬼’，而是一位邪神的使徒。
他们只能加快对龙结晶的处理，竭尽所能维持龙母垂危的生命——尽管龙母自己都已经给自己宣判了死刑了。
“孩子迟早有一天会察觉到，双亲和自己不是同心同体的，要想不离开父母爱，就必须要放弃自己的思想和欲望。你作为吸血鬼不就经历过这样的第二新生吗？你应该明白才对，当眷属和当吸血鬼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孩子如果不放弃自我，就不能一直当孩子......”
龙母她如此回答到。
“怎么你们一个二个明明不是吸血鬼，却好像一个比一个要懂吸血鬼？”
乔尼有些不愉快，和这些年长的人说话，他们总是一副‘虽然我没有直接经历过你经历的，但我懂得你经历了什么’的态度。
乔尼讨厌他们这种‘无所不知’的态度，并不是他觉得龙母不可能明白自己的感受。
而是对于那些孩童和无知者，他们无法分辨这种若有其事的口气是真是假。
“要说的话就是主从关系吧？缪尔信赖我，对我给出的一切不假思索地接受，就注定她要面对我所隐瞒的一切。”
龙母碧绿的双瞳没有能直视乔尼，她陷入了回忆中。
“你还真敢承认啊？”
“都是这样的，源源不断地传承下去的不仅仅是祝福，还有仇恨.....”龙母的口气有些嘲讽，她继续说道；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缪尔，我爱她，她就如同我亲生骨肉一般。”
“什么？”
乔尼抽笑了，他觉得这种话的既视感太强了。
“我不想她成为龙神的容器。”
“你现在对我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
“你的话一定可以阻止龙帝，你拥有这样的实力。”
这样的评价让乔尼愁眉，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有龙母口中的‘实力’，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同样有实力的也有剑帝这种人，怎么了？他不是和你们教会关系很好吗？”
“剑帝就算会帮助我们，也只会借此向我们索取更多。”其实最重要的是剑帝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是龙帝的对手。
“而且如果告诉他缪尔不会成为龙神的话，他会不会帮忙都是一个问题.....”龙母说找剑帝帮忙就是和她的意图直接冲突。
这种说法简直和；‘你的话一定不会向我们教会索取，无偿地帮助我们吧？’一样令人作呕。
乔尼摇摇头他发觉自己因为厌恶教会，所以对龙母的每句话都直觉地否定了。
“说的好听，你说不打算让缪尔成为龙神的祭品了，可实际上却要我去帮你处理掉另一个潜在的龙神继承人。”
“龙帝....他根本不打算成为龙神，他只在乎自己的国度是否繁荣而已，如果你不希望看见我们利用缪尔，将她变成道具，那你同样也应该厌恶龙帝的行为，他也只是打算利用缪尔的身体振兴龙族而已！”
龙母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口气也变得激动，一旁的神职者连忙劝说她冷静。
“还是说，比起阻止又一次悲剧的发生，你更喜欢在这里谴责我吗？异邦人，你和缪尔是挚友对吧？她那样为你说话，那样包庇你，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面对龙母突如其来的感情牌，这让乔尼有些不知所措，随即浮现的情感是愤怒。
“这些话也不是你配对我说。你要我不谴责你？你的意思是以后无论你们做错什么，我比起谴责，都该先为你们擦屁股吗？你们也是以同样的态度去期待神明的吗？
“那怪不得你们会被抛弃！神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把别人拉回来坐上神席。你们只想要一个替你们擦屁股的，却不想反省一下为什么自己拉屎不带纸。无论做了什么，到最后都只想造个神，然后一劳永逸地把过去所有遗留的问题都一笔勾销对吧！”
听着乔尼说这种话，站在一旁的艾露德有些不是滋味。
“乔尼·布拉德艾奇无论你怎么样看待这些......我得说，最终缪尔要不要成为龙神，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凡人终究无法操纵神明，假如我真的可以让她成为神明，迟早有一天我会先她一步离开这个世界.....那之后的教会和成为龙神的缪尔会变成怎么样，我不知道，也不可能预测。”
“看样子和龙帝一战让你发现自己害怕着什么了，一切都不可能按照计划的那样发展，对吧？”
面对黑发少年嗤笑的挑衅，被封在结晶中的少女笑了，她哈哈哈地朝着乔尼大笑起来。
这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乔尼顿时笑不出来了。
“我要你给我承诺，你欺骗了缪尔，你要保证这之后你不会继续欺骗他，还要能说服我！”
乔尼保持理性说出这句话来，他知道不能因为对教会的厌恶就怠慢缪尔的问题。
“你要承诺，我给你，只要缪尔能得救.....让她自己选择就好，你也可以将一切都告诉她，她活在怎么样的谎言里，你可以全部都告诉她，教会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呵，她在那边难道不会过得更好吗？如果真的龙族就她一个女性了，那大家不还得宠着她。”
听到这句话艾露德嘴角不禁下撇，心想乔尼怎么这么虚伪。
龙族肯定也明白这点，所以只要缪尔生下第一个女婴，情况不就完全改变了吗？艾露德想。
“那你去用你的双眼确认一下不就好了吗？你亲自去问她......”
最终龙母低下头，像是已经疲惫了，好像马上失去气息也不奇怪。
乔尼不是很能分辨将死者和已经死掉的人还有睡着的人之间的区别，所以他连忙对艾露德提到。
“艾露德，别让她死了，免得她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怎么？你要把她也变成你的眷属嘛？”
艾露德摊手，果然要求这家伙完全配合是不可能的。
“就没有其他选择吗？你为什么老惦记着眷属。”
“魔力怎么办？要用魔神给的吗？那也不异于杀死作为‘龙母’的她哦？”
“肯定是交给教会的人报销，你有什么办法吗？”
要想用魔法解决龙帝这种级别的诅咒，那或许要动用魔神的权力，可那样就会暴露位置，艾露德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动用魔神的知识。
“我可以让她多撑几天，这几天内你让龙帝亲自来解决就好，这样比较稳妥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不是说自己最厉害的魔法师吗？就不能把她的灵魂取出来装进新的身体里吗？”
金发少女点头说也不是不行，反正对于艾露德来说身体从来不重要。
“......那还是免了。”龙母马上拒绝。“那同样是把我杀死。”
听到龙母这样说，乔尼就有点不高兴了，他明明也是这样被魔神给复活的吧——应该？
“啧，你们教会的复活术不也是同样的原理吗？保留灵魂，制造新的躯体。”
教会只能复活信徒（将自己注册进入信仰系统中的人），而信仰教会就是必须将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地交给教会，如果有所保留，复活后的那个人也会有相应地缺陷。
举例就是乔尼隐瞒自己使徒的身份信仰了龙神，而这之后触发了复活术式的话，复活的乔尼，也就没有使徒的那部分存在。
只有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神明，那复活才可能是完美的。
至于知晓了你全部的神明会怎么样利用你那些知识和信赖，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其实就是只要是复活，多少都有缺陷，丢失记忆也是家常便饭。
不，比起说是缺陷，倒不如说是绝对的差异，复活前和复活后的最小最根本的差异。
无论怎么样完美的复活，怎么样去否定死亡，无论被复活的人怎么样坚定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人——都无法改变的是；人只有死（失败）过一次，才需要复活（重来）。
复活就是‘再’生，第二次踏入世间怎么可能和第一次相同。
被复活的人也必须要觉得自己是‘死而复生’，而不是被凭空制造的某种‘存在’，不然就会没完没了地怀疑下去，至少乔尼学会了这个道理。
“祈祷的原理和魔法有着根本意义上的不同，我更换身体就是失去一切，就算活下来也没有办法兑现承诺了。”
龙母哀求似的解释道；死过一次就是失败，失败了就再也不能站在这个位置上使用那些祈祷了。
“看样子教会的复活果然也不是真的复活。”乔尼说着看向身旁的艾露德。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艾露德撅嘴不屑，心想自己的复活才和教会的那种复制人把戏不一样。
“那要您活着兑现承诺的话，我还得在几天之内就说服龙帝？”
“或许是这样......”龙母当然不觉得乔尼能说服龙帝，她只是希望乔尼能从龙帝手中保护缪尔。
作为缪尔为数不多的朋友，哪怕乔尼这个人不可靠，也比将她交给龙帝或是教会其他人要值得信赖。
毕竟优诺接触了他还能活着，优诺想必也会看在自己的情面上照顾缪尔吧？这也是龙母最后的念想了。
“这听起来可比杀死吸血鬼和打败魔法师要麻烦多了。”
乔尼叉腰埋怨到，回忆起和米娅一战以来的乏力，他感觉现在要和上位帝级打实在很心虚。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魔神一战达到了巅峰，自己却无法维持住那种力量一样。
难不成.....真的必须要速成一下使徒魔法了？那应该去哪里呢？米娅好像说她认识什么使徒来着。
“要不我们也可以用那招，那个可以入侵别人大脑的魔法。”
艾露德灵机一动提议到。
“啊，你那个修改认知的魔法？那确实挺好用的，夏抖露和亚修现在都还在那个状态里呢。”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修改‘认知’，认知是无法被修改的，那魔法只能让他们相信他们本来就愿意相信的。”
“搞得好像人能够相信什么从出生那天就决定好了，之后就绝对不会改变一样。”
“可是那也不意味着一个从小养猪的农户只花费一秒就能接受猪不仅会飞还能说话吧！”
“细节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明明细节很重要好吧！最重要的就是细节了！”
“所以.....”龙母看向拌嘴的两人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个法师和优诺究竟是什么关系？”
“使徒的事你知道太多也不好吧龙母大人。”乔尼用这句话蒙混过去了。“总之，撑着，别轻易死了。”
“说的倒是轻巧......”
“家长不就是这样的吗？会被孩子无条件地期待啊，你活着，那些事才方便和缪尔解释吧。”
“......”看向那个黑发少年红色的双眼，龙母陷入了沉思。
“教会的人才随便你选，只要能帮得上忙，你随便开口。”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乔尼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