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荒野上,几艘军舰围成阵型向前不断开进着,军舰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荒野上,听起来仿佛是天灾的声音一样,远远的就让一切生物避之不及。
“你说咱们真的会和莱塔尼亚开战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可是听说了,到处都在传呢,说是莱塔尼亚人杀了咱们的使节,皇帝生气的不得了。”
“真的假的?”
“我估计十有八九吧,要不然怎么突然又派出新的使节,还让咱们担任护卫,而且我听说啊,”士兵压了压声音,“二十六元帅之一也来了。”
“说什么呢!”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士兵的闲聊,“好好看着,就快要进入中间地带了。”
“是!队长!”
“不过队长啊,也不会有人敢向咱们开火吧,咱们这可是一整只舰队啊。”
“谁怕那些小贼了!咱们防的是莱塔尼亚人!”
队伍后方一艘不起眼的小战舰上——
“总之就是这样——艾米莉小姐,”圣西尔说着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眼前的黎博利少女,“请你回去后把这个交给陛下。”
少女看着眼前的老人——他脱下了皇家科学院的制服,重新换上了他已经褪色的军服,上面没有挂着任何一个勋章,甚至军衔也只是个中尉而非元帅,他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完全没有一点军人的杀气与威严,看上去和一个和蔼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好啊,”少女接了过来,“不过啊,圣西尔爷爷你为什么不等我回去交给我?”
“这个嘛,人上了年纪总会忘不少事情,趁着我还记得就交给你吧。”圣西尔说着摸了摸少女的头。
“好吧,可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我想去中间的那个大军舰上!”艾米莉的眼睛有些发亮,她还是第一次作为单独使节出访,而且还有一整艘舰队为她护航,要知道她有多少同僚羡慕着她啊。
“哈哈,好,等进入莱塔尼亚就让你去。”圣西尔的声音相当慈祥,“我先回去处理些军舰上的事务,你先在这里等等好吗?”
“嗯——!”少女很愉快的应了下来。
甲板上——
“元帅!”一名士兵向圣西尔敬了一个礼,“都准备好了。”
“嗯——”老人望着远处的天,他在思考着什么,“德雷克,你见过天灾吗?”
“您忘了吗?我就是因为天灾离开家乡的。”
“哈哈,是吗,果然人老了啊——那你害怕吗?”
“如果是原来我可能会怕,但现在我是一名高卢军人,我是光荣的近卫军的一员,所以我不会怕。”
“很好,”老人点了点头,“那就走吧,去旗舰上。”
“是!”
远处的天空乌云密布,它们翻滚着,不时发出低声的嘶吼——天灾信使并没有给出预警,而在之前也根本没有前兆——那不是自然形成的。
一整只舰队?
不,老人很清楚,所有的士兵都清楚——所有人加起来只满三艘军舰的配置,而这些军舰甚至还是皇家科学院那些家伙鼓捣出来的残次品。即使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科西嘉一世也很理智。他知道不能轻易开战,他知道战争会带来什么,他知道有多少人正对高卢虎视眈眈,尽管他相当看不起莱塔尼亚所谓的“军队”,但他知道那些贵族们的法术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莱塔尼亚也还没有向高卢宣战。因此他决定试探一下,所以派出了这一支使者,所有人都是他挑选过的,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包括军舰也用的是残次品来作伪装——当然所有人里并不包括艾米莉,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剩下的使者里面只有她最无足轻重,如果一切顺利,到达莱塔尼亚后会交给圣西尔,如果发生意外——
圣西尔叹了口气,自己居然会将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带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
“您——是在担心吗?”随行的一名士兵开口问道。
“担心?不,我只是感到很痛心,你们,还有那个孩子——她很聪明,应该也察觉到了一些吧,一会就让那艘军舰停下来吧——而现在‘天灾’就要来了。”
声势浩大的交响乐回荡在维杜尼亚各处,甚至连郊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无不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乐声中,这无疑是莱塔尼亚建国以来最盛大的音乐。
“啊啊,听啊,听啊,这乐声——”一名贵族称赞着,“快把我的竖笛拿过来!”
是的,无论是谁都可以加入这盛大的乐典中,哪怕完全跟不上调。
都城中央漆黑高塔上——
赫尔昏佐伦平静的看向远方,他静静地等待着,他并没有加入这场盛会,但是他手中的法杖却随着音乐的节奏挥动着。
“陛下——”克莱布拉松向赫尔昏佐伦行了一个礼。
“离开——”一名金律法卫向布莱克拉松警告道。
“无妨——专心演奏!”那些没有天赋的平民和贵族都无所谓,但是其他任何的一环都不应出现误差。
法卫没有回答而是全身心的放在了乐器上。
“大概再有一个小时高卢的舰队就要进入边境了。”
“很好。”赫尔昏佐伦并没有多说,一方面他对于身后的那个家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而另一方面,他也是第一次尝试这个自己新发明出来的法术——在如此遥远的距离,释放出足以摧毁整个陆上舰队的法术无疑有着巨大的难度,不管是对于能量的消耗,还是对准确度的把控——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整个维杜尼亚奏响音乐的重要原因。
“瞧瞧——”布莱克拉不由得发出了由衷地赞叹,这就是一个天才的力量,这就是巫王——他的嘴角处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微笑,没错,他没有看走眼,眼前的这个人将会帮他把剧目推向高潮。
赫尔昏佐伦并没有注意到布莱克拉——他醉心于那盛大的音乐,他沉浸在将要释放出那伟大法术的喜悦中。
旗舰甲板上——
“咳咳——”圣西尔咳了咳,尽管由于气压的降低,以及夹杂着粉尘的狂风让他感觉相当不舒服,但他并没有放慢手里的工作。
“恕我直言,元帅,”一名士兵开口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撤退了。”
“哦,亲爱的朋友,听我说,你应该知道,陛下说过什么,在证明莱塔尼亚人想要对高卢开战之前我们不能撤退——你要是想的话,可以离开这里。”
“不,”士兵急忙辩解道,“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当然不会害怕,只是元帅您——”
“别叫我元帅,瞧,我只是个中尉,是个随军学者。”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记录着眼前设备上的数据,“瞧瞧,我可真走运,这样的数据可是在实验室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言语中难以掩饰地兴奋。
“这场天灾不正常,明显是莱塔尼亚人做的!”士兵叫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的愤怒,而是因为在呼啸的风中,他必须提高音量了。
“哦,当然,当然——可你能证明吗?亲爱的朋友,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也许一会就结束了也说不定。”老人调试着出了错的监测装置。
“元帅!”
“唉——”老人叹了口气,“孩子,你什么时候加入军队的?”
“当陛下回到林贡斯的第二年。”
“是吗,那你应该没怎么打过仗。”
“这,确实。”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战争的,但起码在我看来,在陛下看来,战争带不来任何实际的东西,而它能留下的只有毁灭与死亡。”
“可——”
“对,没错,即便是这样,我们也是靠着战争发家的。”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了年轻的士兵,“可是,听好了孩子,当你参加的战争越多,你就越能看清战争的本质,抱着和平的希望——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理由,这就是陛下派我们来的理由。”
“哈哈——”老人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说这些干什么,去吧,孩子,让其他人停在边境线上,如果你想和他们一起的话,当然也是可以的。”
“不——!”士兵第一次拒绝了长官的命令。
“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和使者小姐的安全,我和同僚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您拒绝撤退,那么我们也会跟随您一起。”
士兵的语气中充满了坚定——他确实没有参加过什么惨烈的战役,他也确实还不理解老人的话语,但他知道该做什么,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士兵该怎么样履行自己的使命。
“可——”
“您要知道,现在我的军衔更高。另外还请放心我们都是自愿的,而艾米莉小姐所在的军舰一定会按照您的安排的。”
老人看着年轻的士兵,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他关掉了仪器——它已经修不好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帮我传最后一句话吧——所有军舰做好准备,一会以我的法术为信号,明白吗?”
“是——!”士兵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立刻转身离开了——很快所有的通讯都会被天灾切断。
老人抬起头看向了天空——能将大地撕裂的风暴正在酝酿着,那些黑云仿佛要将他连同军舰一同压得粉碎,圣西尔,老人第一次感觉自己,感觉脚下的军舰是如此的渺小。
老人松开了手,手中记录着观测数据的稿纸纷纷四散飞去,接着又很快被狂风撕成碎片——他已经将所有的数据了然于心。
“可惜了,如果之前的研究资料在手边就好了。”老人摘下了眼镜,将它收进了衣中,然后他握紧了手中的笔,对于一个学者来说还有什么比一杆笔更好呢?
“如果这场测试能够记录下来就好了。”
金色的光芒随着笔尖的挥动一起跳动起来——
迎战天灾。
法术产生反应了。
赫尔昏佐伦立刻停止了对边境的监视法术,接着他立刻全身心的投入到音乐的演奏中或者说是法术的释放中——在莱塔尼亚音乐从来不仅仅只是一种艺术,更多的是一种法术媒介,声势浩大的音乐产生的力量更是不可低估,他能感觉到法杖正在渐渐变重,引导如此盛大的乐声中产生的能量,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恐怕早就会失控然后被反噬了吧,但他是赫尔昏佐伦,是被称作巫王的天才。
磅礴的力量被他操纵着,他甚至还将自己的部分力量一同分了出去。
接着他将法杖重重挥了下去,伴随着的是音乐的最高潮。
将巨大的肆意重撞的力量控制住并不容易,但将它释放出去应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本该是这样才对。
法杖挥到一半时停了下来,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腕有些隐隐发痛——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他,阻挡着这足以撕裂大地的力量。
风暴撕扯着,风暴在怒吼着,然而一面金色的壁垒,一个瘦弱的老人手执细笔竟然让它分毫不能前进,而那些军舰居然还在稳步前进着。
“轰——”火光砸在了金色的壁垒上。
“瞧瞧——”老人依旧显得有几分从容,他细细观察着眼前的风暴,“看来之后可以在实验室里做模拟天灾的实验了——接下来进入下一个测验吧。”
老人说着腾出一只手来,金色的光芒变淡了一些,而风暴似乎像是感觉到了一样它变得更加疯狂了起来,不断地撞在壁障上,很快几道裂缝出现在了壁障上。
“这可真是厉害,”老人说着从衣内取出了另一根法杖,接着他一挥,光芒随之迸发而出,尽管和眼前的风暴相比它是如此的渺小,尽管它在刚出壁障之后不久就被吞噬殆尽,但尽管如此它依旧是那么明亮。
“轰——!”
老人感觉到脚下的震颤,这与外部因冲击产生的震动不同,这是军舰内部产生的——数道火光从老人眼前划过——高卢的火炮破开狂风冲向了嘶吼着的风暴,接着它们没入了风暴中。
“轰——!”
又是一阵巨响火炮于风暴中炸裂开来,熊熊的火光于风暴的“咽喉”中燃起——气流变得混乱起来,狂风的嘶吼声,此刻听起来竟像是它的哀嚎。
“嘣——”弦断了,笛子断开了,号子裂开了缝隙——
数名皇家乐团的演奏者们的乐器顿时间化为乌有,而所有还在演奏着的人都感觉到演奏竟是如此的吃力。
音乐顿时变得凌乱起来,原本气势磅礴的和声此刻变得如此刺耳。
漆黑的高塔上,赫尔昏佐伦明显感觉到他所控制着的力量正在变弱,可尽管如此,他感觉到的阻力却没有变弱,反而变得更强了。
“难道我们的陛下遭到了什么阻碍吗?”克莱布拉松听着音乐就知道赫尔昏佐伦遭遇到了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赫尔昏佐伦瞪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但是他很清楚克莱布拉松说道是有理由的,自己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妙,乐声正在失和,而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也就更加不利。
忽然间他想起了一句话,那是在他还是一个小学徒时弗莱蒙特告诉过他的话——
“你应该知道,音乐演奏的方式不只有一种,不同方式演奏出来的音乐也不相同,源石技艺也是这样,只要做一个稍稍的调整,那么效果也可能会大不相同。”
稍稍调整——这个念头浮现在了他的脑中,可他能做到吗?真的会成功吗?哪怕是这个法术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而现在自己居然要即兴对它进行调整,哪怕是弗莱蒙特想必也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一抹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在激动,探索未知,创造法术,正是他所追求的,更何况他是赫尔昏佐伦,他可是巫王!
法杖随着他的手再次挥动起来,力量被他重新牵动,皇家乐团中还在演奏着的所有人都立刻跟着指挥调换了演奏的方式。
“嗯,”老人点了点头,“用适当的能量对天灾的部分处进行冲击,确实可以实现对天灾的削弱。那么,差不多了——”
忽然间圣西尔愣了一下,作为防御大师他很清楚外界的能量流动正在发生改变,它们的流动方式以及流向都在发生改变,就好像有人在操纵一样——不,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人为操作的。
他感到了不安与害怕——他本以为刚才的天灾已是巫王的最终手段,可现在他才知道巫王为什么被称为巫王。
但是他也感到了兴奋——他是否能坚持下来,他是否能够从中找到规律,他是否能从中找到抵抗天灾的方法?
光芒变得璀璨起来,风暴的嘶吼声渐渐低沉下来,而老人的耳边似乎听见了交响的乐声,乐声是如此的激昂,操纵他的主人似乎也是相当的兴奋,但也有着几分自傲与愤怒。
“哎!你身为元帅却不擅长打仗吗?什么叫只擅长防守——噢噢噢,那听起来不是和圣徒做到事情一样,干脆以后就叫你圣西尔吧!酷毙了好吧!”
“你不想在军队里任职,想去科学院?当然可以,亲爱的朋友。”
“您应该知道这是条不归路。”
......
“喀拉——”金色的屏障裂开了缝隙,狂风夹杂着烟尘和着爆炸声,仿佛一瞬便可将老人连同军舰一同吞没。
“瞧瞧——原来不是天灾,而是恐吓吗?”
圣西尔垂下了手,仰视着天空,光芒变得渐渐暗淡,“真是让人嫉妒呢。”那常人不可企及的天赋——如果用在别的方面——
然而他心中更多的却是遗憾——“可惜了,这些资料和那些年轻人就要陪我一个老头子埋在这里了。”
光幕被冲破了,风暴如一泻而下的瀑布般落下,冲向一个瘦弱而又文质彬彬的老人。
“也许我应该帮孩子们改完论文再走。”
军舰的爆炸声随着风声一同响彻了整个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