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号军舰在大地上缓缓前进着——
一名年老的鲁珀站在军舰的舰首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城镇——一缕缕漆黑的烟尘从周围徐徐升起，笼罩着这艘前行着的军舰，就像是在诉说着前不久在这里的大战一样。
“公爵阁下，你这样可能会感染矿石病的。”他身边的副官提醒道，“还请您进入里面。”
“战场打扫多久了？”斯卡曼德斯开口问道。
“大概有三天了吧。”
“那，你看到了什么？”
“这——”副官有些为难，他不知道公爵的意思，思考着怎样回答，最后他回答道，“我看见了维多利亚的胜利。”
“胜利？”公爵冷笑一声，“瞧瞧这里，一处充满弹坑和炮坑的平地——地图上告诉我这里是一处起码有二十多米的山丘，我们的士兵死了多少？三天甚至都没有打扫干净，又有多少人不幸感染了矿石病？”
副官没有回答。
“看吧，我没法回答，你也没办法，甚至维多利亚都没有办法回答。直到今天，我们才真正知道战争的形式已经变了样。”
“只要蒸汽骑士，我们维多利亚的骄傲到达就一定没有问题了。”副官说道。
“蒸汽骑士？你觉得他们能在高卢的火炮下撑多久？”
“这——”
“它们的军舰要比维多利亚先进太多，无论是威力还是航速——在维多利亚醉心于扩张与荣耀的时候，高卢人已经能造出这种武器了。”
“那，公爵阁下是觉得维多利亚会输吗？”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谁——！”副官按住腰间的武器看了过去。
斯卡曼德斯公爵没有看过去，“开斯特的爪牙，我没允许你登上来。”
“可您从我上舰时，就没有赶我下去，这不正是您默许的吗？”灰礼帽说着鞠躬行了个礼。
“哼——维多利亚当然不会输，但这个前提是维多利亚能够真正的团结一心。”
“您说笑了，维多利亚一向都是团结一致的。”
“我不想和一条宠物浪费口舌，但既然你来了就给你的主子带句话——我们都低估了高卢人，战争的形式变了，它不再是一个人能够决定了，无论是我的祖先还是传说中的哈兰杜汗过来都不能。”
“......”灰礼帽没有说话——他很清楚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说的意味着什么，虽然立场不同，但他至少心里一直是钦佩这这位老公爵的。
“我会告诉开斯特公爵的——祝您前线一切顺利。”
“纳尔逊子爵——”一名士兵站在军营前打了一声报告。
“进来。”军营内传来了一声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一名身着军装的菲林站在地图前正细细研究着——他右边的袖口空空如也，甚至右眼上有着一个眼罩，他看上去并不是多么得孔武有力，但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折服的气质和领袖的魅力，一旁挂着的勋章和军旗彰显着他和这支部队的荣耀——“典范军”。
他就是典范军的统帅——霍雷肖·纳尔逊。
“我交给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霍雷肖说着转过身看着那名士兵。
“报告子爵阁下，虽然我们有按照您的吩咐对城里的居民做了安抚工作，但效果并不太理想——”士兵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们大多都是逃来的塔拉人。”
三天前坚守在此的高卢军队毫无征兆地撤退了，尽管有些人对此踌躇不前，但总归要有人去看看的，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赶来支援的典范军身上。
从霍雷肖穿着蒸汽铠甲带领部队进入城镇的那一天起，这里遭受过战火洗礼后的居民们就从没给他和他的部队一个好脸色，总是变着法子的给他们找麻烦，虽然维多利亚打的旗号是拯救维多利亚子民，但很显然那些人既不需要维多利亚，而维多利亚也似乎在实际上从未当他们是自己的子民。
霍雷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塔拉人和维多利亚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特别是他听说过开战前他同僚们的一些作为，他能够理解塔拉人的态度，也很无奈，他并不知道那些政客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了，收拾一下吧，和我出去一趟。”
“明白——”士兵敬了礼立刻走了下去。
外面的空气并不好闻，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息：爆炸，死尸，鲜血，恐惧，死寂等等能闻见的，能感受到的都混在了一起。
宽阔的大街上此刻并没有什么人，周围的房屋上几乎都还留有战斗过的痕迹，甚至有些房子已经成为了废墟静静地躺在那里，有几处废墟下还留有血迹，而霍雷肖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并不平坦。
他就这么慢慢地走在这里，而他的身边仅仅只有一名护卫。
“子爵，我建议您小心一些。”
“放轻松，我们只是出来走走。”霍雷肖显得相当轻松，“顺便来看看那些可怜人而已。”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现在他站在了这座小城镇的中心处，在他驻足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喷泉，只不过它现在已经完全地干涸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易逝的啊。”
“子爵——”护卫想要说些什么。
“我亲爱的朋友，”霍雷肖打断了他，“我很遗憾在今天晚上我们不得不离开了，到时候我们的同僚将要接手管理这里，大概是在明天下午吧，听说为首的将领对我们的塔拉同胞们并不友好，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
护卫把手按在了腰间的配铳上——他很清楚在周围的好几栋建筑里正有好几双眼睛正注视着这里。
但霍雷肖依旧显得从容不迫。
“由于殿下要求我们尽快，我们大概会在晚上九点左右出发，并且我们只好把不少物资留在这里了。而且我们部队的人数有限，所以我们没办法警戒太大的范围，尤其是西边——我记得那里既可以很快赶到威灵顿公爵的领地里，到高卢也很方便，不过由于地势不好，倒是不适合追击和行军啊。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护卫很快懂了他的长官是什么意思，他放下了按在铳上的手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您说的很清楚。”
“很好，我们回去吧。”霍雷肖点了点头，仿佛他刚才说的都不过是些和下属的闲聊一样。
“长官您，确定把这些消息说出去没事吗？万一——”护卫压低了些声音。
“无妨，该怎么样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算里面混有间谍也没有关系——刚才难道我有说什么很重要的情报吗？我只是交给了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的机会而已，亲爱的朋友，不如多关心一下我们之后的事情。现在可还是在打仗，而我们要担任先锋了。”
是的，霍雷肖说的没错——现在还是在打仗，他们的部队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关心这些难民们，虽然他们已经进驻在这里三天了，但是他们却实际上没什么功夫，最多也就是分发物资稳定秩序而已，但这在很多上层看来更是多此一举，特别是对于主战派和军队来说——
围攻这里居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甚至还是高卢人主动撤退，维多利亚的军队才有机会占领这里——原本就有所保留的一些公爵们，更是趁此机会大肆攻击主战派，蒸汽骑士和其他部队的调令更是一拖再拖，甚至是前来支援的“典范军”都是皇子四处斡旋才得到允许的。
维多利亚急需一场胜利来安定人心。
“典范军”自己都有些应顾不暇，对于那些人又能怎么样？秋毫不犯，将求生的道路指给他们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霍雷肖走在路上，仔细思考着早上公爵给他下达的命令——斯卡曼德斯公爵的亲笔命令，而且还有皇子殿下的签字。
命令要求他必须在一周之内打通这一处高速军舰的航道——其他战线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阻力，换言之只有这里打入了高卢，只有这一处才有可能打通通向高卢内部的道路。
但凡有点军事头脑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情——霍雷肖甚至感觉这就是高卢人的一个军事阴谋，他知道科西嘉一世就在指挥着和维多利亚的战争——那个令维多利亚感到恐惧的军事天才。
正因如此他的部队才会被交予这个任务，“典范军”是现在前线中最具实力的部队，他们必须为后续的主力们打开一条道路。
霍雷肖站在了军营前，站在了他的部队面前——
士兵们沉默的看着这个身体残疾的将领，寒风呼啸而过，所有人都严肃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指挥官发号施令。
“朋友们，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我们需要马上出发，我们需要为维多利亚带来胜利，接下来的会是一场恶仗，接下来就各自准备去吧。”霍雷肖说完就走进了指挥室。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士兵们，立刻分散开来——没有任何的喧哗。
很短的训话，没有任何激励性的话语，没有任何的承诺，甚至没有交代具体要干什么，仅仅只是说了一个目标，仅此而已。
没有人有疑问，没有人有不满。
何为典范？
军纪严明，有令必行，不需要质疑，无须多问，士兵信任长官，长官相信士兵，每个人各司其职，令行禁止，战无不克是为典范。
夜晚——
两个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慢慢向一个地方靠去——那是之前驻扎在这里的部队的补给储存所在。
“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帮我放哨。”
“行——你小心点啊。”
对方点了点头，压低脚步往仓库走去——留在原地的人不禁捏了把汗。
谁知道早上的那个军官说的是真是假？维多利亚人向他们塔拉人承诺的东西还少吗？可说实话他却没见过几个真的实现的。
说不定就像之前一样，他们只是想诱骗塔拉人，好方便他们找个定罪的借口。
想到这里，年轻人握紧了手里的拳头——哈，要是真是那样就跟那些维多利亚人拼了。
年轻人向周围看了看，夜色之下到处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几个房子的模糊轮廓，寒风吹过，周围静得出奇。
年轻人打了个哆嗦，小步走了几步。
“噔——”仓库里面传来一声巨响。
年轻人吓了一跳，立刻转身看了过去——原本漆黑的仓库里面已经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塔拉俚语）”年轻人急忙跑了过去，心里却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可他却想不到什么——算了算了，拼了算了！
“喂。”仓库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打着招呼，“去叫其他人过来，纳尔逊子爵没有骗我们！”
“啊。”年轻人带着惊讶的神情停在了中年人的面前。
“乔治，愣着干什么？快去啊！”中年人催促着。
“哦，啊，好的，好的——”名为乔治的年轻人愣了愣又转身跑了回去，不过他此时却大脑空空的不知道该思考什么。
......
“约翰叔叔，”乔治喘着大气靠在仓库的墙上，“大家，大家马上就会过来了。”
“嗯。”
乔治一抬头这才发现，约翰的肩膀上已经多了个背包，只不过那个背包看上去并不大。
“行了小子，我们差不多该告别了。”约翰说着拍了拍乔治的肩膀，走出了仓库。
“啊？我们不一起吗？”乔治有些意外。
“不，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老乔治，但我很抱歉，接下来我们是不能一起了。”约翰的语气中既有几分坚定又有几分愧疚。
“可——”乔治还想挽留一下。
“我要回去，回维多利亚。”约翰的语气很平静。
“啊？”约翰的回答出乎乔治的意料——即不是去高卢，也不是去威灵顿公爵的领地。
“为什么啊？维多利亚人那么对我们——”
“嗯，正因如此，我才要回去，我回去既不是为了维多利亚，也不是为了我自己——维多利亚人把塔拉人当成了开战的借口，他们欺压我们，把我们当作工具，现在又有多少我们的同胞正在受苦？所以我要回去，我要告诉维多利亚，我们绝不是任他们欺压的奴仆，我们是盖尔王的子民。”中年人的语气很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语气中饱涵着怒火，“我知道有很多反抗维多利亚的组织，我的弟弟就曾是他们的一员，他们曾经邀请过我，但我拒绝了——而现在我认清了维多利亚的真相——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些坏到了骨子的东西们导致的，塔拉人想要站起来就必须将他们彻底根除，所以我要回去了。”
“约翰叔叔——”乔治望着中年男人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了陌生感，昔日里那个慈祥的长辈似乎变了一个样，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请您保重！”乔治说着行了一个高卢军礼，虽然有些笨拙，但最终的姿势却显得相当标准——这是他练了很久的结果。
“嗯，你小子也小心啊。”约翰拍了拍乔治的肩膀——他知道这个小子早就已经成为了一名精神高卢人了，而且还打算加入高卢的军队，“小心别死在半路上了。”
“放心吧，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说不定我都当上军官了。”
“哈哈——”约翰笑了笑，转身向维多利亚的方向走去，“你可别到处丢人啊。”
“放心吧，我不会给老爹和你丢脸的。”乔治说完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代人，不同的方向，但终究是为了一个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