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的伤亡真的有意义吗?
少年还得不出答案。
无谓本就与意义相对,但它们却同时组成了一句话,这本身就是耐人寻味的。
少年现在还不懂,死亡与羁绊的意义所在,但应该要相信,离那一天……
已经不远了。
异空间第四纪元1003年3月6日记:
又过去了好多天呀,自我拥有记忆开始。
我不知道第三区与绝大多数地方的区别在哪,因为我“只见过”这里的丛林和城镇,但至少,单论城镇来看,确实让我感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所以呢,这几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独自呆在森林里玩,偶尔照照湖面,用水清洗清洗面部,拍拍自己的脸颊,并对着水里的自己说:“嗯,今天是元气满满我呢,要继续加油,不能放弃!可可爱爱的样子才是我!”
……
嗯……
好吧……
呃,扯远了,反正,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写的啦,就写到这吧!
少年合上了笔记本,并静坐在水池边,一副沉沉闷闷的表情,看起来闷闷不乐,似乎把自己的心给闷住了。
“太闷啦!”
少年这样喊到,“噗”地一下趴倒在了水池边的草甸上,表情还是给人一种很“闷”的感觉。
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关于方才他打开的笔记本的事情。
说实话,少年也不知道这本笔记本是怎么来到,他自科林离开那天的下一个早晨醒来过后,就发现身旁多出来一本笔记本?不,应该是说,可能自己也只是随身携带,却把这笔记本给忘了。
“唉~”少年叹了一口气。
别说是笔记本了,他本身也是个忘却的存在。
所以,在他看到笔记本内容时,所有的一切都使他震惊不已。
“什么……革命军?!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任务……杀死神言十圣使,解放十二区?对了,圣使是(⊙o⊙)啥?”
少年疑惑地摸了摸头,还是止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明所以。
“那……”少年总算还是提起了一点兴致,将笔记本的第一页轻轻翻开,一个“墨”字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叫"墨"呗,嗯,但感觉,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少年想看清后面的几个字,但他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像素块不断地浮动着,遮挡住了后面几个字的笔画。
少年极力眯了眯眼,但最后也只能放弃,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那种份想要究底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算了……那我就叫……墨……吧”
墨用左手撑住地面,身体向前倾,前后踉跄了几步,一不小心摔进了池子里,但随后又从中猛地站起,全然不顾那随着发梢流向眉尖的点点水滴,透明的水痕在全身泼洒着。
“好,就叫墨了!”
墨的语气变得比先前更为坚定。
“嗯,好好,那现在,当务之急,也就是……”
“去城里换一件衣服吧!”
墨笑得分外开朗。
这几天,墨已经对这附近的那座城镇有所了解,为了不被发现真实身份,他自己也换上了粗布旧裳,这种衣服,还是有地方可以买到的,只不过,就墨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来说,对于当地居民来说,也是一种相当的奢华了。
这便使墨有了一项特权——不被“正常人”找茬的特权。这样就可以快上那么十来分钟,墨的出入也变得相当方便。
墨就这么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城镇内部,他无需怕什么,无论是这满地的血迹,吃着人肉也不被阻止的疯子,还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贵人,或是说那些……
不对。
确实是不怕啊。
但怎么能不恨呢?!
难道就放任这些理所当然的现象不管吗?绝对不是,总该改变的。
“没错,一定会被改变的,由我亲手来改变。”
墨咬紧了牙关,眼里透露着一种清澈的成熟。
不过,墨即便这么说了……
有些事情他确实也阻止不了。
因为他想都没想到,在这个破败的社会里,竟有着比贵人更高阶级的存在。
那就是军队。
对于军队来说,墨是不可多得的征兵人选,身体健康,阶层中等,看上去既不会反抗又不能拿自己怎样,那绝对是灌输激进思想的最好种群。
恰逢此时,两名军人迎面走来,朝向墨这里,黑着脸,穿着干净,端庄,前面的一个军人拿着一张白纸,而后面的军人则提着一把栓动步枪,他们越来越近,步伐沉重而尖锐,墨仿佛看见了被他们踩踏在脚下,无数流着鲜血,身体在不住地抽搐着的贫苦人民。
“他们绝对没安好心!”
墨恶狠狠地看着两人,而他们只是在原地站立着,冷冷地,宛若雕像。
这时,前面的军人忽然抢过墨的右手,将他的右手大拇指用针扎破,再在白纸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大圈。
“嘶~好痛!”墨将右手挣脱开来。
“你们想做什么!”墨捂着自己的右手,血液还在滴答不止。
“哦哟哟!还会说话嘞!我还以为和先前的那一批一样,都是一群不会说话的畜生呢!哈哈哈!”前一名军人狂笑不止。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墨有些生气,眼角挤出了一滴泪液。
“我们管你那么多嘞,到了晚上,我要尝大把的女人,喝大口的啤酒!哈哈哈!我可不能因为这点破事耽误了时间。”前面的军人朝着后边的说道,“快点把他给绑起来带走,甭管他男的女的,能打仗就行!”
两人男人忽然遁入墨的后方,牢牢用手拷住了他的双臂,在墨一喊一骂的回响中,逐渐远去,路人则眼巴巴地目送着三人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
然后,墨的双眼被绑住了,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一路上自己绕了许多弯路,走了很久很久,最后被两人扔进一个黑暗的空间之中,身后的板子被急忙锁上了。
漆黑一片。
墨莱克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地板似乎是铁质的,墨往原地剁了两脚,脚底起伏不定地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坐在地上,体验着身下的冰凉,双手抚摸着不存在的实感,在这将双眼装入虚无的小世界里,墨只感觉到了孤独与无助,他什么也不再去想,因为这次的经历使他过于不快了。
墨是这么想的,但下一刻一阵轻飘飘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啊?新来的吗?靠过来一点,靠过来一点,我现在身体真的好冷”。
“什么……我是……”
“别说话了!靠过来,靠过来!我快冷死了,就当帮我一个忙行不行,求求了!”少女的声音调皮中伴带着颤抖。
“……好吧。”
墨将身体侧挪着靠近了她一点,正当墨说出“这样吗……”三个字的时候,少女连跑带跳地抱住了墨的身体。
“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唔呼呼呼,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呃——你这……”墨摇了摇头,“唉~我也不好说什么,提醒你哦,如果我是个男的,你又有什么想法呢?”
“啊这——”少女听完一愣,但随即又抱得更紧了,“嗯,那你肯定是骗人的!”
“行行行……唉~”
两人结束了对话,沉默了许久许久。
但少女似乎是憋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个……”
“什么?”墨问道。
“你为什么会进到这里来呀~”对方说起了悄悄话,听起来怪怪地。
“我……”
“嘘!小点声,我们讲这种东西,可不能太大声,被听见了可不好!”
“哦……”墨放低了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我叫……”墨低头思考了一下,“墨……吧。”
“墨?哎~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都没有听到过类似的。”
“不是……”墨的表情有些失落,“我只是不知道罢了,只知道我的名字中有墨……”
还未等墨说完,女孩又变得更加活泼了。
“啊,这样啊,这样啊!那我们是同类呗!”
墨挠了挠头说:“虽然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你也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嗯……一开始不知道吧!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差不多三年就能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呢!”
“三年……”墨想了一想,接着说道,“其实,我是因为强迫征兵才被放到这里的,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他们把我安排到这里的。”
“啊!?啊,啊……”女孩的兴致完全散失,语气变得失落了不少,“你原来和我不是同类啊……墨……”
“我……抱歉,虽然虽然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让你受伤了吧。”
“不……没事。”地板上传来“啪嗒”两声,女孩的声音又开朗了不少,但明显能听出其中的颤音,“哈哈哈——我怎么可能说失落就失落呢,太阳都没我耀眼呢!”
“嗯,好吧……那我们继续聊吧。”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
而两人的欢聊也未曾停下。
她们聊了许久,谈到了许多事情,比如一天的饭量,爱吃什么,做了什么梦之类的……
而且一直这么聊下来,墨也感觉到了,这个女孩说话总是拐弯抹角,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墨回忆了许多聊过的事情,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女孩说了一句令他印象深刻的话。
“我想,总有一个人,该多陪我一会儿吧,比如说你,我觉得可以哦……”
这句话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藏住了。
墨决定先问这个问题。
“那个……”
“怎么了?”女孩的语气变得愈发地不安。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我”女孩在犹豫着什么,但思考片刻过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叫做艾……”
“哐当”一下,剧烈的开门声响起,门被“啪”地暴力撞开。墨呆呆地望着门外,几个拿着枪的士兵正站在门口注视着铁箱子内。
“该走了!”士兵准备将墨拉走。
“我……”
“快点!”士兵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
墨转头看向女孩,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和女孩说,但那一刻,墨睁大了眼睛,表情上留下的唯有恐惧与不解。
女孩两眼空洞,嘴唇右半部分像是被撕裂开了一般,由几条“肉线”连接着,她全身上下遍布着利齿,血液打湿了她的白色衣布。
“啊哈——啊哈——”墨慌张地喘息着。
女孩愣了一下,她的表情变幻着,先是惊讶,再是恐惧,最后是悲伤。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的。”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墨,“我还以为……你可以理解我的……到底是为什么!”
“走了!!!”
士兵强拉起一动不动的墨。
“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了,真的求你了!墨,墨!”女孩的两只血窟窿里流出了血泪,语调已完全失去了先前的活泼。
“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求求你了!我想再和你多聊一会……对了!”
女孩的表情中闪过一丝希望。
“可不可以到我这里来,来!现在,牵住我的手!”女孩说着将右手伸出。
墨盯着这只沾满血液的手,久久不放,他已思考不出答案,内心已被恐惧所填满。
“我……”
“给我走!”士兵说道。
“可不可以帮帮我!”少女渴求地说道。
少年的视野来回变动着,先是士兵,再是女孩。再是士兵,再是女孩,然后又转到士兵,然后又转回女孩。
“帮帮我!”
“走!”
“帮帮我!”
“走!”
“帮帮我!”
“走!”
“帮帮我!!!”
“走!”
回音不断地刺激着他,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咬着牙齿做出了选择。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女孩的眼神变得完全绝望。
墨被士兵拉了出来。
“不要!不要!真的不要!墨!我……”
女孩撕心裂肺地喊着,直接从铁箱里往前冲着。
“求你……”
“啪!啪!啪!”
剧烈的枪响。
只在那一刹那,女孩的手被子弹整个打断,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被切断了。
枪声停止,士兵将门迅速关上。
“轰”地一声巨响,女孩的视野又进入了黑暗之中。
脚步声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