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代?不是!你从来不应该这么做,多瓦!”
“你要一辈子死在这片本不是你该来的土地上,禁锢的思维迟早会使你无法生存下去!”
“她是因她而死的!她也从来不是她!动动脑子吧,多瓦!”
多瓦猛地惊起,身上布满了冷汗。
凛冬已至,月色未半。絮状的雪霰簌簌坠落,悄悄地,静静地贴抚在了灰扑扑的地面上。
屋内,转一撇拐角,绕进温暖的安寝,焰火正旺,火苗欣欣然地跳跃着,跳跃着……
在多瓦那双迷茫的眼前……跳跃着。
他总是这么忐忑不安,不过,他也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他看向怀里那个长相丽质的女孩,看着她翻来覆去一脸幸福地在床上来回打滚,呼呼大睡。
尽管他喜欢地轻轻抚摸着她,尽管炉火内的火光是那么地动人心弦,动人到足以跳进自己的心窝里,但是……
他在感受那份安心的同时,自己又是如此地难受。
大概是火炉中的旺盛少了几分时,他才终觉得有些困意。
有点累了。
“唉——”
一声叹息声传过房间的一角,到达屋内的每一处。
“今天……就算了吧……”
“还不是时候。”
多瓦看了看墙角的刻钟,忽悠悠地挠了挠头,也睡下了。
他睡得很安稳。
……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多瓦的双眼就已失去了迷蒙。
果然,他还是忘不了昨夜他手上留有的触感。
指尖传来仿生皮肤的恒温触感,那柔嫩的手感似乎天生就是为了迎合人类的触觉而存在的。
他坐在床上,膝盖深陷鹅绒被形成的雪洼,看着那懒洋洋地躺在一旁的少女,他却怒色与杀意渐起了。
他的手有些发抖。
“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无论多少次。”
“唯有你。”
“必须由我……亲手……”
多瓦苦笑着。
“我……我……”
他的眼中只有烧不尽的野火,颤抖的手悬吊着颤抖的汗水,他两手并拢,坐在少女的身体上方,随时都要将手紧抓在少女的脖子上。
然而,在那瞬间。
多瓦的瞳孔剧烈地放缩了一下。
【少女的脖子上面写着“01”的数字编号】
随后,少女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即是悬在她眼前摇摇欲坠的十根手指。
“早上好,多瓦。”
少女回转过身,绕到多瓦的后背,笑着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颈部压力试验吗?”
“不是……我不喜欢这样……很难受……”
多瓦痛苦地抓住了她的双手。
“哈哈……开玩笑的啦!”
少女即刻将两手放开,朝着多瓦开朗一笑。
似乎是脖子附近有些酸痛,少女的手在多瓦的后背活泼地跳跃了几下,然后就开始帮多瓦轻轻揉捏了起来。
“呐呐,今天也教我打猎吧!”看着多瓦平淡的面色,少女兴奋地冲着他笑,“昨天的字写得不是很好,不太喜欢,所以今天你还得教教我人类到底是怎么打猎的!”
她的身体在渐渐变化,最后,她的脊背发出冰川开裂般的脆响,羽绒从皮肤裂隙中涌出,每一片羽毛旋转着舒展,像被无形之手拨动的星轨,一片片掉落在多瓦的身上。
眼前的“怪物”,才露出了她真实的面貌。
多瓦明白她是什么……
那是第七区的……人造天使。
怪物从研究所逃出来,因为她不满于戴眼镜的人类们看见她身上发生变化时露出的狂热欢愉,她也不满于总有持着武器的人类看见她就疯狂地进行攻击。
不过,要说最多的话,应该还是看见她掉头就跑的人吧。
所以她并不理解,她想追寻人类的本源在哪里。
怪物还未曾知晓,[人类]究竟是什么——
这是第二天的清晨,多瓦沉默地看向窗外那巍峨壮丽的雪山,思考起了什么。
“她就是在那里被杀死的……”
多瓦的眉头一皱。
不过,多瓦现在也不想思考这些,确实,打猎才是一天的生活中,主要的食物来源。
于是,他们远离了温暖的壁炉,走出了温暖的小屋。
一天的打猎也随之开始。
他们走过了许多的地方,渐行渐远,但是有的时候,少女的耳朵总是装不进多瓦的话,她兴奋地向前冲刺着,立刻抛下他跑向远方了。
“等等……我还……”
那是怪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怪物也总对多瓦的责备爱理不理的,毕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然后,怪物就来到了远处的雪山上,它被这里的人称这里为特普拉,象征着“温和、包容”以及“坚韧的生命力”。
特普拉雪山上,自古以来都住着一批以捕猎为生的原住民,冰封的土地使得这里的农作物都难以下植,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木材与野草在植被中拥有着最大的价值,因为它们可以用来烧火。
烧火可暖和了。
也同样是这一天,多瓦在书写羊皮纸时淬出了墨,缓缓在纸上蔓延开雪山的形状,多瓦也是在这时候想起自己现在想做的事的。
打猎。
与此同时,远处的雪山上,一对父子,正缓缓的攀向雪山的深处,恰与多瓦和少女二人的入山路径相向。
双方都在前进当中,而父子与少女已捷足先登。
一块块碧白的雪不断从云杉的针叶上坠落,冰冷的雪块散落在孩子的肩旁,让他直打了个抖擞。
清爽的空气拍打着老猎人的面颊,通红的双手却平稳地握着用枪油保养得较好的猎枪。
今天,他们乘着风雪未至,要早早地捕猎好足够的猎物,以便度过整个隆冬。
两人听着踩在草甸与冰雪上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音,越行越远,这时,儿子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突然停了下来。
“哇!爸爸,你看!”
少年拿起一副外皮有些起皱的双筒望远镜,开始细细地观察了起来,老猎人也警觉了起来,拉着儿子一起蹲下,眯着眼远远地看过去,也想要看清远处到底有什么。
好像是鸟。
“看见了吗?”老猎人吃惊地问道。
看着远处那对巨大的翅膀,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那是…鸟?”
“是啊,这块头可真惊人……”
老猎人咽了咽口水 ,手中紧握着的猎枪不自觉地发抖:“从翅膀上来看,其体型至少是正常成年人的三倍之多。”
“之前都没有见过欸,是什么新物种吗?”
孩子的手也有些颤抖,他的颤抖是因为他很激动。
“不清楚……可能吧……”
孩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兴奋地“哇”了一声。大鸟像是听到了动静,开始扑闪起了翅膀。
“嘘!要被发现了……!”
老猎人比着手指,用另一只手拍打着孩子的脑袋。
随后,一老一小在一步一步地向前靠近,他们像夜行动物的剪影般潜行,无声地贴近那个伫立在雪原上的身影。
但在大鸟回转过身的那一刻,它变了姿态。那不可描述的姿态令二人的脸庞化作石化般的沉默。
“哎?爸爸……”
“那是什么……”
那并非人间应有的圣洁,让所有语言都碎成簌簌坠落的全息投影的经文残片,却映着瞳孔深处颤动的星芒,仿佛古卷中的圣咏在血脉里轰鸣。
那是六翼的辉光。
但究其根本,那也不过是怪物美丽的外皮罢了,终究只是人造的产物。
老猎人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西西弗斯的巨石在他一触即碎的心脏里接连地冲动,额尖深深蹙成的一道横沟透露着触及不到尽头的黑色。
他恐惧着,他抓住儿子的手,不顾一切地掉头狂奔。在他黑色的意识空间里,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怀抱着一丝求生的欲望,以及前方的景色。
而在某一刻,老猎人趔趄了一下,他毫不在意,直到他听见了那失声的呼喊声。
“呜呜呜……啊啊啊……爸爸!”
清澈的声音是那么地透明且凄异,不断冲击着老猎人的求生欲。
几乎是在同时,他狂奔的前脚踩出了一道浅坑,手忙脚乱地掏出了他怀里的猎枪,开始上起了膛。
男孩痛哭着,但伴随着一声天真而又悦耳的少女音响起,男孩又睁开了眼睛。
是刚才的怪物,男孩看见了她脖颈上映着的“01”。
“教教我怎么用这个。”
少女慢慢地取出了男孩腰间别着的匕首,笑脸盈盈地看向他。
“是叫……匕首吗?人类没有尖牙,所以会使用这个。”
男孩惊恐的泪水夺眶而出,而老猎人正向着这里走来。
“用这个来切肉,不能撕成碎片吗?”
少女接着将匕首拿在另一只手上,想要将匕首递给它原本的主人。
但这时一阵嘶吼声却响起来了。
“别过来!你这怪物!”
“嘭”地一声,子弹摩擦着枪管,火星似流体般向外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