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接到通知，村长要见他。
林雪来知道，自己担心的事要来了。
二层小楼，红瓦白墙，光鲜亮丽，在村里一片灰扑扑的矮屋里，它的气派和特别无需多言。
一见面村长林正就直言不讳地道：“你也算见过血了。十五六，年纪合适也有力气，是个男子汉啦。也可以给你安排点事做了，放心叔不会亏待你。”
没有等林雪来回话，又转向身旁的年轻人。
“就今天吧，大宝，雪来就分到你们组里，你带带他，让他早点能独当一面。”
林雪即使有所预料仍然来心中一沉，这是非要逼自己杀人了啊。其实村中还是有一部分人没有亲手杀人的，只是处理一些其它的环节，销赃运货等。林正这是对自己不太放心啊。
但是无论如何底线还是不能丢的。
林雪来当即声泪俱下：“叔～，我也想挣大钱啊叔，我也想为您办更多事～”
“但是叔，您也知道我胆子小，我一看见刀，看见血，我就晕，就没力气，我真干不了这种活啊！”
其实他对自己的演技没有任何信心，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继续嚎。
他又转头看向林大宝：“大宝他也可以证明啊～”
当然。大宝正是那个林小宝的哥哥，从小欺负他欺负到大，。
不过他此时没有出声，因为林正没有说话。
林正甚至没有看林大宝任何一眼，他只是这么沉默地看着林雪来。
屋子安静下来，这个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林雪来的哭嚎声，仿佛在什么尬剧正在上演。
林雪来一时仿佛窒息，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两秒。
他却觉得自己似乎熬过了一辈子。
表演已经开始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林雪来继续嚎道：“叔～，这样，我就先跟着大宝打打下手，练练胆子，您再给我点时间。”
他毫不怀疑，再多等一秒，林正就会叫人把自己砍了扔出去。
终于。
“嗯，回去吧。”他听见林正说。
如蒙大赦，仿佛获得了新的一生。
“林雪来，林雪来，不愧是你，还是这么废物。”大宝留下这句嘲讽率先转身离开，林雪来跟随其后。
此次是这么一个结果林雪来是有心理准备的。自己其实没有任何资本，也就没有操作空间，一切都是看林正的心情，最后以妥协争取到一点时间已经不错了。
即使这样安慰自己，他的心里仍然一片阴郁。这种任何东西都不在掌控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回到家里。
林雪来，从角落里翻出那只手枪。
现在还未全面禁枪，这战争年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并不算很稀罕。另外还有猎枪之类的，记忆中村子里还有人用过。
有些老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可惜没有子弹。这是切实能增加自己力量的东西。
不过，也许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一天之后，林雪来就开始跟着林大宝，给他们打下手。
流程是这样的，
弄来枯树干，栏板车之类的东西，丢在公路上，他们一群人藏在路边。如果路过的司机不够机灵，停下车试图移开障碍物。他们就会突然窜出来一拥而上，接下来就是鲜血四溅的恐怖场景了。
最后是搜刮财物、清理现场，以及后续的销赃环节。
作为被排挤的人，理所当然的，林雪来被安排了最没人愿意干的活儿，处理尸体。
说是处理尸体，其实就是把尸体拖到村后的空地上，挖个坑埋了。
林雪来吃力地将尸体搬到刚挖好的坑旁边。
深深地呼吸，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了，但他的情绪还是难以控制。
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浸泡到血海里一般，呼吸困难。
这不只是心理作用，也是因为这具尸体的出血量太多了，身前、身后、头发都是血，光是看着，林雪来就不得不回想起之前，村民们发狂一般，追着已经受伤的男人，猛砍，直到不能动弹。
这场景让他不寒而栗。
这个瘦削的男人，即使死了也瞪着双眼，痛苦、挣扎、憎恨都留在了脸上，他头发已经白了一些，看着跟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大。
不知道他又是谁的父亲，谁的妻子，他的家人在他失踪后又是怎样从惊慌逐渐到绝望。
林雪来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现在我算是杀人凶手中的一员了吗？毕竟那拦下他车的树干就是我搬运的。
那我现在还算是个好人吗？
林雪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小屁孩嘲讽。
天天被骂谁也不会感到愉快，但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情跟这些小鬼计较。
本来是要照常无视他们的，这次林雪来却把目光在他们之中逡巡了一番，锁定了其中一个小孩，他明显比其它孩子更圆润一点。
小胖没有其它的小孩这么讨厌，他也有一些事想和这个小孩交流，但此时明显不是个好时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林雪来平时跟着魔鬼们抢劫、埋尸，一有机会就探索村子的四周试图寻找出路，只是在这村子里处处掣肘效率极低，一直没什么进展。
而村长林正似乎也忘了林雪来这回事，没有再继续逼迫他。他也就自然的放松下来，他甚至想，也别折腾了，就这么拖下去吧，反正再过一段时间警察就该找过来了，而自己应该远没到罪不可赦的地步。
持续的劳而无功的时候，人就会想要妥协，想要掩耳盗铃，林雪来也是。
这天他将尸体拖到乱葬岗，利落地挖起坑。
血腥味仍然刺鼻，心中却毫无波动。见过了不知多少惨状，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时的他了。
林雪来将尸体拖到坑边，将要埋下时，他却突然紧张起来。
这人，好像没有死透。
虽然被开了瓢，看起来满头满脸的血。但是这个人居然奇迹般的并没有死去，只是昏迷了。也许正是因为他被一击开瓢，没了挣扎的能力，所以身上才没有什么伤，反而活了下来。
林雪来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要救吗？
他伤的这么重，能救得活吗？
而且···林雪来能预见到，救他带来的麻烦。
不过这犹豫也只是一瞬间。
这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何况。我是个好人。
林雪来将他藏在乱葬岗旁边，待夜深，又将他带回家里藏了起来。
第二天。
林雪来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趁着小胖没和那些小屁孩在一起，赶忙凑了上去。
“小胖，小胖！猜哥哥给你带来了什么？”
“嘿，糖果！不多见吧。”
他当然不是犯贱，人家天天骂他，他还给人送糖吃。小胖可以说是这些小孩儿里最懂事的一个了，至少他没有张嘴骂过自己。
而且自己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来讨好他的。
“糖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小胖有些不耐烦：“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想要我这几颗子弹，拿些特别的东西来换。”
“要多特别？”
“就像子弹。”
“······”
林雪来有些焦躁无可奈何却并不意外，毕竟尝试过这么多次了。而且糖果这东西，连自己都能搞来，以小胖这些人跟村长的关系，又岂会缺了。
只能离开。
二叔又叫林雪来去他家里吃饭。
最近村里干了票大的，开了庆功宴，林虎弄了不少好东西回来，甚至还有酒。
吃饱喝好，席间他兴致上来了，自然地开始对林雪来谆谆教诲。
“别老是想着你那些什么法律，什么正义？”
“哪有什么正义？”
“都不过是哪些当官的，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用的！”
他越说越激动脸也涨红起来：“这世界上最正义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就是强者生存，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这村子里待了这么久，这一套东西，林雪来已经听厌了，不只是林虎，村子里有不少人都是类似的观点，也许他们是互相传播的。
你们这些罪犯，最会为自己找理由。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说得动他。
他可是一个好人。
第二天。在林雪来埋完尸体回家的路上，那群小鬼又出现了。
领头的林小宝还有小胖都在其中。
这些小鬼又打不过他，不可能上来动手。而言语挑衅，只要无视他们，他们自然会感到没意思，所以一向不会上来纠缠。
但今天情况却有所不同。
林小宝仰着头站在路中间，小跟班们簇拥在身边，一群人将路堵的严严实实。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喂，废物，你昨天偷偷摸摸去找小胖了，你想干什么？”
“告诉你，我的兄弟们，可不是你能想的，你最好老实一点！”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自我意识过盛的小屁孩感觉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来找茬。
此前林雪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一向是避开其它人单独见小胖。不过次数多了总有被撞破的一天。
不过撞破了也就撞破了，还敢来堵路？
天天废物废物的叫，没事就在背后骂两句。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平时你不上来，我作为一个好人，还不好以大欺小。今天你自己送上来，我可懒得再忍了。
林雪来猛地踏步上前，林小宝，瞬间噤声，在这小屁孩面前，他的身体宛如巨人。
没有停顿，林雪来一把拎起这小孩，举过头顶，立即把他吓得吱哇乱叫，四肢胡乱扑腾。
小跟班们都一下都蒙了，有的干脆转身逃跑。
看着挣扎的小孩，林雪来心中微妙地略过一丝痛快。手中用力，作势要把林小宝扔出去，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微微划过一段弧线，他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身体却平稳落地，只是林小宝已经被吓蒙了，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许是被压抑的太久了，也许是天天目睹血淋淋的凶杀现场，他也被浸染了。刚才的瞬间，林雪来的心中有股暴戾一闪而过，甚至真的有把林小宝扔出去的念头出现。
不过他到底是个好人，欺负弱小是不道德的。
没有再看狼狈的林小宝，林雪来自顾自地回到家中。
看着躺在床上的尸体兄弟，林雪来有些发愁。这都两天了，怎么还没醒过来，他不会是被打成植物人了吧。
那自己不是白费力气。
早上。
林雪来去干活时没有见到林大宝，他知道林大宝昨天带队进城销赃去了，本来今天应该回来的，也许遇到事情拖延了。
他本来还想着这货定会为自己弟弟林小宝，来找自己麻烦。他本打算解决这件事，狠狠反击，大不了被揍一顿，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处处忍耐，也早就受够了。
工作时间转眼过去。
回到家，林雪来一推开院门，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些石头。
石头？稍加思索，就明白定是小屁孩心里还不服气，想了办法来报复。
他冷笑一声。
看来是没没挨够教训。
第二天，林大宝依旧没有回来。
林雪来正在房间里为尸体兄弟喂饭、喂水，忽然听见院子里“砰”的一声。
他立即反应过来，那群小鬼又来了。
心头火起，他抄起墙角的铁锤就冲出门去。
不想，立即被越过院墙的石头砸中脑袋，石子尖利，划破了额头。他一摸居然出血了，心中的火苗腾地跃起三米高。
等他冲出大门，小鬼们见他居然在家，立即作鸟兽散。
但是他们小短腿哪里是大人的对手，林小宝很快就被追上。
林雪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挥舞铁锤，砰地杵在地上。
尘土飞扬。
“真是大畜生教出小畜生，不长记性是吧，老子今天好好教育教育你。”
林小宝被吓得哇哇大哭，林雪来仍不解气，又补了两脚，把他踢的像个滚地葫芦。
“不长记性！”
“不长记性！”
林雪来心中的恶念不断的上涌。
抬起头，小屁孩们都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摔倒在远处的小胖。
林雪来拖着锤子狂奔而至。
小胖子被吓得爬起来又跌倒，当场大哭起来：“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没动手，哇～哇～”
林雪来一把将他拎起来，站好。
拍了拍他的头：“怕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之前你不是说，要特别的吗？你看这锤子，它够不够特别？”
说着，林雪来将锤子用尽全力地杵在地上，发出一声很大的“嘭”。把小胖吓的差点跳起来。
“够了，够了，特别特别够。”
小胖一溜烟跑了。
林雪来笑到：“嗨，跑什么，我是那抢劫的人么！你锤子不要啦？你不要我可拿走了。”
之前那么多次，我好声好气，好商好量，就是不肯换。绞尽脑汁，废了多少力气，达不到的目标，现在不过展示展示暴力，吓唬吓唬，轻松到手。
这真是···
不过林雪来说把锤子给他，也不是开玩笑的，毕竟作为好人，原则还是要有一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