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雪轻轻顺着苏洛洛的长发，顺带揉她的耳朵：“小洛，还记得你刚上山的时候么？”
“记得，我差点被您冻死。”
苏吟雪有点不好意思：“你当时怎么不说呢？”
“您是仙人，我是凡人，怎敢要求太多？”
“仙人又不会因为一床被子生气。”
“仙人动怒是不需要理由的，而仙人的怒火，我们凡人承受不住。”
苏洛洛慢悠悠地给她讲：
“上山之前，有一个桥洞，位置很好，我曾经在那底下住了两年。当时住在我对面的是个小乞丐，有点笨，讨不到什么饭，经常靠我接济她。”
“有一天，城里来了个仙人。仙人乐善好施，自他来后，城里的乞丐越来越少，引得人人交口称赞。”
“住我对面那个小乞丐天天跟我夸那个仙人，夸出了花，即便她连那人的面都没见过。”
“直到后来，仙人碰巧从桥下经过。她不知道仙人相貌如何，只习惯性地上前乞讨。您猜怎么着？”
苏吟雪莫名心头一紧：“怎么了？”
“她被仙人一脚踹飞了，人被嵌进了墙里，当场就断了气。仙人是嫌弃她用脏兮兮的手扯了他的衣袖。我耳朵尖，听见了。”
苏洛洛突然笑：“怪不得城里乞丐越来越少，原来全在墙里呢。”
“后来我抠了半夜，终于把她从墙里摘了出来，又用后半夜掘了个坑把她埋掉。从那以后，那个桥洞我就不住了。”
苏吟雪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怕我也被一脚踢死。”苏洛洛重复道：“仙人的怒火，我们凡人承受不住。”
“所以你对我那么戒备……”苏吟雪突然很失落。“对不起，那是你的好朋友吧？”
“又不是师尊做的，您道哪门子歉？而且也算不上朋友，人各有命罢了。”
“后来呢？”
苏洛洛淡淡地开口：“后来我就跟您上山了。不过有一次，我下山办事，正好又路过那座城。”
“我先去看了看那个桥洞，那上面人形的凹陷还在。我又躺了躺我以前总睡的地方，又硬又冷的，和被窝里比起来差远了。”苏洛洛往苏吟雪怀里缩了缩。“真是个破地方啊，我不喜欢那里。”
“我又去看了看埋她的地方。当初堆的小土包早被抹平了，但我还是找得到。第一次见面时我饿得要死，她不嫌弃我是妖族，分了我半个馒头。这次我在她坟前放了三包点心，我亲手做的，就当作回礼。”
“然后我就去城主府，像拎死狗一样把那个仙人拎回了桥洞。”
“我也没多过分，当初他给了她一脚，如今我也还他一脚。我瞄了半天，一脚抽射，他分毫不差地落在原来那个凹陷里。就是力气使得大了点，把那座桥弄塌了。”
“塌了也好，我从来就不喜欢那座桥，也不喜欢那个桥洞。”
“桥塌了还会轰轰隆隆地响，一条人命没了，却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苏洛洛耳朵啪嗒了两下。“这桥存在的意义，只不过是供千万人每天踩着我俩头顶走过。还不如弄塌了听个响，就当为她送行。”
苏吟雪语气干涩：“万剑阁失踪的大弟子，原来是你杀的？”
“师尊你一直不下山就是这个下场，消息太闭塞，这事还有后续呢。”
“什么后续？”
“我夜闯城主府，本不想节外生枝，只掳走了那个什么大弟子，别人分毫没伤。但他好像是城主的什么供奉，给那城主气坏了，第二天就发了我的通缉令。”
“我直接撕了通缉令，去城主府，当着面让那个油腻的城主看，看他找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画师，给本仙子画的那么丑。”
“然后我把城主的椅子抢了过来拎到院子里，坐下，告诉他我来投案。”
“当天所有上来围攻我的人，都被我一点点折断了筋骨。他们只是狗腿子，略作惩戒就算了，我也没打算真的废了他们，所以我又挨个给他们细细接好。”
“再之后我又拎着城主在城里逛了一圈。我让他亲自撕掉每一张我的通缉令，他每撕一张，就喊一声‘仙人饶命’。”
苏洛洛突然饶有兴趣地问：“您再猜猜后来怎么了？”
“那城主怕了你，此事揭过？”
苏洛洛反过来摸了摸苏吟雪的头：“傻师尊。哪有那么简单？坐忘峰外，你不吃人，人便吃你。”
“撕完通缉令，我特意又在那城里待了一日。第二天，站在我面前的，却是那大弟子的师尊。”
“万剑阁阁主？”
“没错。他向我讨说法，问我为何杀他徒儿。”
“你怎么说？”
“我说杀人偿命，从他踢死小乞丐开始照实描述。他听完后仰天长笑，然后咬牙切齿地问我，一个卑贱的小乞丐，杀了就杀了。她的命如何抵得过他金枝玉叶的徒儿？”
“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因为他的徒儿高贵，小乞丐低贱。我又问他高贵低贱如何区分？他很不耐烦，说哪那么多废话，强者主宰弱者生死是天经地义。”
“所以你……”
“所以我就天经地义了。我有的是时间，所以处刑持续了挺久的。我用灵力吊着他一口气，在他身上剜下三千多刀。”苏洛洛冷冷地笑。“仙人不愧是仙人，生命力就是顽强，都成骨架了还能说话。再后来，我拎着骨架丢到万剑阁门前，等他们发怒动手，我好斩草除根。”
“结果他们是一群草包，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就这么看着我大摇大摆地离开。再后面就没了，一直到今天我也没等到后续的报复。”
苏吟雪叹气：“你连人家阁主都杀了，谁还敢报复你？”
苏洛洛认真地问她：“师尊，您会怪我么？”
“怪你什么？”
“怪我妖异跋扈，行举自专。”
苏吟雪揉她的脑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又做错什么了？”
“我杀他们阁主，您也不怪？”
“他先以力压人，没压过你，咎由自取罢了。”
“那假如我有一天出事了，您会如何。”
苏吟雪脸一黑：“当然是为你报仇。”
“可如果错在我呢？”
“小洛你不会错的。”
苏洛洛吃吃地笑：“师尊果然是纯粹得不掺假的师尊，不似其他仙人那般虚伪，而且护短。”
“所以，我才能慢慢放下对您的戒备，才会心甘情愿地躺进您的被窝，被您搂在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