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雪心里突然一阵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把苏洛洛带回了山上，庆幸自己修的是不平剑道，并不囿于什么人族妖族的成见，庆幸自己……不是她口中的“仙人”。
苏洛洛越讲越困，讲到后来已经是迷迷糊糊的梦呓。苏吟雪把脑袋凑过去听：
“师尊，结果最后、我也成了仙人了……那城主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就像……就像我以前看那个大弟子一样……”
“我问过您，修仙修的是什么……您说是长生，可我只见无边恶念……您骗我……”
“师尊，我好怕……我……不想当仙人了……”
苏吟雪鼻尖一酸，当初她不过随口哄苏洛洛而已。长生只是修行带来的副产物，而每个人的道都需自己去寻。
更何况自己已然时日无多，如此想来，可不正是骗了她么？
凌霄仙子一生坦荡不负任何人，却终于还是愧对自己的弟子。
“那便留在山上，陪着师尊……好不好？”
苏洛洛不答，额头抵着苏吟雪的胸口，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苏吟雪长叹。
一夜无眠。
……
这之后日子照过，只是苏洛洛真的不再下山乱跑。她仿佛突然收心了，每天只是喝喝茶吃吃点心练练字画骚扰骚扰徒儿，清闲而佛系。
现在江秋尘的冰魄剑意练得越来越像样，导致她练剑的时候周围凉飕飕的，搞得苏洛洛不敢看太久。
不过很快她就想出了办法，她从系统商城里面掏出了一个望远镜，成天蹲在苏吟雪的小院子里远远地瞄江秋尘。
今天也是。
苏吟雪叹着气往苏洛洛嘴里塞了颗灵果：“你不嫌累啊？”
苏洛洛噎着了，连忙放下望远镜猛灌茶水。
“行了，您吃醋就直说。我不看了，专心陪着您，好不好？”苏洛洛好不容易把气捋顺，语气像在哄小孩。
苏吟雪脸色一红：“我可没这个意思……”
苏洛洛耸耸肩，掏出个小本本开始写。
两人之间又半天没有交流，只有苏洛洛的钢笔刷啦啦写字的声音。
苏吟雪终于忍不住了：“小洛你在写什么？”
“练字呗。”
她凑上去看，苏洛洛的字迹优雅美观，圆通如意，早已大成。她心平气和地写着，一笔一划赏心悦目。
苏吟雪欣赏了好一会儿，又细细地看她写的内容，全都是一首一首的诗词，风格各不相同，读来却都朗朗上口，皆是从未现世的佳作。
苏洛洛正在写的一首是：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小洛你怎么能这么浪漫？”
苏吟雪赞叹着摇头。浪漫这个词还是苏洛洛教她的，用在苏洛洛本人身上却再合适不过。
苏洛洛笑：“有么？”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苏吟雪语气兴奋。“这么美的词句，怎从未见你吟过？”
苏洛洛其实觉得蛮尴尬的，毕竟这不是自己的作品，如果拿来装模作样地吟咏，恐怕对不住柳屯田。
但她毕竟没法告诉师尊，只好云淡风轻地开口：“这算不得什么特别的佳句，所以没吟过。”
苏吟雪撑着下巴看她，宽松的袖袍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那双笑吟吟的美眸中闪着星星，看向苏洛洛，仿佛在看着全天下最完美的人儿。
“小洛。”
“嗯？”
“给为师也作一首，如何？”
“为什么突然想要？”
“尘儿明明都有！她跟我讲了，你给她作了一首绝美的词！”苏吟雪撅嘴。“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苏洛洛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怕了您了，给您作还不成么？”
“嗯嗯！”苏吟雪乖乖坐好，眼里满是期待。
苏洛洛搓搓尾巴，想了一会儿，开口：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跶～”
念完，她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好啊，你骂为师是蛤蟆！”苏吟雪气呼呼地扑了上去开始戳苏洛洛的熊熊。“我让你一戳一蹦跶！”
苏洛洛被戳得直蹦跶，娇声抗议：“师尊您犯规！”
“我怎么犯规了，小蛤蟆？”苏吟雪笑意盈盈地把苏洛洛搂在怀里继续戳。因为被苏吟雪抱住，所以这回蹦跶不了了，只是每次指尖戳下，身子仍免不了条件反射般颤抖，柔软的腰肢如过了电一般弓起。
“您……您欺负人……”苏洛洛气喘连连，声音已变得娇媚酥软。苏吟雪又意犹未尽地作怪两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苏洛洛。
苏洛洛喘息着，身体恢复了自由，心里却空落落的。她偷偷望向苏吟雪，却发现她表情如常，脸上只有温润的笑意。
气得她冲过去用尽全力抡了苏吟雪一拳。
反正失了气海的自己不过是肉体凡胎，老登一个合体期修士，总归抡不伤她。
苏吟雪受了这一拳，嘿嘿地笑：“别生气别生气，为师跟你开玩笑嘛……小洛你看什么时候给为师作一首尘儿那样的？”
“再说吧，现在没灵感！”
苏洛洛又跳起来给了她一拳，气呼呼地转头离开。走了一半，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回到苏吟雪面前，冲她比个鬼脸：
“师尊是大笨蛋！！！”
这次她没有再回头，而是径直走向江秋尘练剑的庭院。她想可恶，师尊天天就知道骚扰自己。赫赫，还好自己也有个徒儿！
苏吟雪望着她的背影傻笑，笑着笑着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愣愣地坐回刚刚苏洛洛的位子上，石凳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被那九首恶蛟临死反扑的怨气入体；如果当初能早一点救下小洛，不至于必须用血契才能延续她的生命力；如果没有那么多次仗剑相助留下的暗伤……
如果，从未曾修过这不平剑道，是不是自己就不会如此短寿，是不是就能毫无顾虑地和小洛表明心意？
苏吟雪扪心自问，活这一世，修此剑道，她绝不后悔。
可此时苏洛洛的背影在她的瞳仁里越来越小，她却生平第一次悔得锥心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