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仙泪湖。
剧痛,难以承受的剧痛,由苏洛洛骨髓经脉内部剜刺,犹如在一寸寸碾碎她的身体。
苏洛洛终于忍不住,一口嫣红的鲜血喷出,疯狂地咳嗽起来。
相传,魔族统治的北域魔气森然,枯骨丛生,似炼狱而非人间。可这仙泪湖晶莹湛蓝,清澈见底,漂亮得像一块最为纯净的蓝宝石。
可这最纯净的美,却蕴含着最可怖的痛苦。
苏洛洛沉在湖底,用抽奖抽到的灵力源泉勉强护住心脉。血肉不断炸裂开来,露出森森白骨,她却视而不见,而是一根一根将骨骼抽出,任由湖水洗炼。
——这是魔堕前的最后一步准备。
……
苏洛洛那日下了山,没有犹豫,直奔北方而去。她的目标很明确,北域,帝魔宫。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突破各大城市的哨卡,又越过重兵把守的。当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魔帝面前。
群魔大惊,连忙把她团团围住。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浑身没有丝毫力量波动的小姑娘,是如何绕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可当代魔族女帝,雨烟,却笑着挥手,将所有人遣退后,幽怨地开口:
“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苏洛洛面无表情:“借仙泪湖一用。”
“和你那仙人师尊吵架了么?”
“你别管。”
雨烟美目微眯:“你倒是胆子大。你可知如果别人这般与我说话,会有什么下场?”
见苏洛洛不说话,雨烟薄怒:“修仙到底有什么好?你本是妖族,你我妖魔,才是一家。那些仙人明明都看不起你,何不转修魔道?”
“都说了,我会堕魔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苏洛洛皱眉。“不过,很快了。”
雨烟一喜:“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太好啦!”
雨烟从王座上蹦了起来,竟露出小姑娘一般的娇憨,哪还有半点女帝威仪?
“到时候,你就来找我!只要你想的话,这帝魔宫,一半是我的,另一半就是你的。”
苏洛洛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不用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雨烟自知失态,轻咳一声,俏脸染上了一层红晕。她没有坐回王座,而是走下台阶,站到了苏洛洛面前。她为魔帝多年,早已习惯了在王座上俯瞰众生。可唯独苏洛洛,雨烟觉得俯视她是一种亵渎。
“你要进仙泪湖?”
“嗯。”
“为何?”
“我灵力已失,正是淬炼仙骨的最佳时机。”
雨烟看了她半天,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你疯了?”雨烟眼睛瞪大。“仙力的濯洗,可不是肉体凡胎能够承受的。”
“你本来就非人仙,这湖水对你而言就像是致命的毒药,你会每时每刻承受着肉体被碾碎的痛苦!”
“所以我才来找你。”苏洛洛语气诚恳。“麻烦你帮我护法。”
“护哪门子法?你实在忍不住时,让我把你捞上来么?”
“不,”苏洛洛摇摇头。“是希望你强行把我按在湖底,不成功不许出来。”
“你……!”雨烟咬牙切齿。“给我一个理由。”
“你帮我,我会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不人情的怎样都好,我问的是你一定要折磨自己的理由!”
“我淬炼出全身仙骨,再用魔帝魔种堕魔,以我纯阴妖灵之体调和,当可引仙魔二气交泰,成就无上仙魔血脉。”
雨烟皱眉:“这有什么意义?仙魔对冲,你引仙魔二气塑体,只会阴阳相淆,反不如纯魔之体来得强大。”
苏洛洛只是苦笑摇头。
雨烟盯着她瞅了半天:“你那师尊就这么好,值得你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我……没说是为了她。”
“不然你会做这种无用之举?”
看着低头沉默的苏洛洛,雨烟轻叹:“罢了,由你便是。”
苏洛洛抬头与她对视,语气真挚:“雨烟,谢谢你。”
雨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她部分「计划」的人,苏洛洛和她聊天,很多事情都不用刻意隐瞒。
“别谢我,要谢我还不如到时候努力忍住。”
雨烟转身,意兴阑珊地挥挥手。
“我可不想一次又一次地把你按进湖水,搞得好像我是什么在动用酷刑的魔王一样。”
……
苏洛洛模糊的意识再度清晰,在这里的每分每秒,无孔不入的剧痛都会将人逼入绝境。
她看了看手上的肋骨,骨头上的血肉已被涤净,肋骨本身也被无穷仙力淬炼成了莹润的玉白色。她麻木地把肋骨往原来的位置一插,借着湖水的力量,血肉飞速复原。
然后她拆下另一根肋骨,又生生痛晕了过去。
苏洛洛在湖底摇摇欲坠,机械般地抽取白骨,交由湖水淬炼。这过程漫长而痛苦,她几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浑浑噩噩地重复着动作。
醒来,继续淬炼。
痛晕过去。
再醒来,继续凝练。
这一幕被盘坐在岸边巨岩上的雨烟透过湖水看得清楚。她为魔帝,早已见惯了杀伐。可即便如此,她仍不由得为这娇小的身躯动容。
仙泪湖的残酷,她自然知晓。作为登基考验,当初她耗尽全身魔气,堪堪才在其中坚持了半个时辰——而这已然是历代魔帝之中的佼佼者。仙泪湖,连神仙也会落泪。这机缘,又岂是那么好获得的?
而苏洛洛没有丝毫的灵力,只依靠着意志,已硬生生地在里面坚持了十天。
当初说好了,如果她忍不住,就由雨烟负责把她按回去。
可事到如今,别说逃跑,她甚至连身形都岿然不动。那干脆利落地拆卸自身骨骼的动作,看得雨烟都心惊不已。
“你到底、为什么……”她喃喃道。
她知道苏洛洛的一部分秘密,也明白那是没办法对任何人说的独行之路。当初她勉强渡过雷劫,修为一时散尽,碰巧为苏洛洛所救,才未曾落入野兽之口。
苏洛洛也许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少女,也可能早看穿了她的身份,知道她定会保守秘密,又或许……只是憋得太久,寂寞得难受。总之,她如同自言自语般,一股脑地讲了很多她师尊的事情,以及她自己的一部分秘密和「计划」。
望着湖底那狠狠地扯下自己腿骨的身影,雨烟没来由地有些羡慕。
若也有人能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那、可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