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斩？！师祖您在说什么啊？！”江秋尘急得直摇苏吟雪的袖子。“那可是师尊，您要对她出手吗？！”
苏吟雪眼帘低垂，默默不语。主位上的掌教倒也不制止江秋尘，只是长叹。
“你如今的寿元，可是延长了？”
“……嗯。”
“延长了多少？”
“一年。”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由合体期突破至大乘，自会增寿不假。可、一年？
连每渡过一重天劫，都会增寿百年不止。突破至大乘，竟只增寿一年？
这未免也太开玩笑了。
可没想到，掌教却点了点头：“嗯，对你来说，已殊为不易。你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众人疑惑，什么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因为破境吗？
苏吟雪银牙轻咬，眼中隐隐有复杂情绪流动，却不说话。她在外人面前本来话就不多，今天更是尤其的少。
掌教又叹一声：“这里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就直接明说了。苏吟雪，你如今是问剑山唯一的大乘修士，只要你存心反抗，没人能定罪于你。只是公道自在人心，这件事，你恐怕必须要给宗门一个交代。”
“坐忘峰只有三人，却占据着宗门内九分之一的灵气资源。以往念在你诛邪有功，不做计较，可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悠悠众口，毕竟难堵。”
“所以，要么带着你的徒孙让出坐忘峰，此事便可揭过，问剑山再没人会再为难你。要么……带你徒弟回来，接受宗门审判。”
最后通牒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苏吟雪。江秋尘也望着她，眼中满是求恳之色。
苏吟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会带小洛回来，我会亲自向她问个清楚。只是，我有两个条件。”
“讲吧。”
“第一，若她是迫不得已或另有隐情，我便不可能对她出手。第二，我下山这段时日，不许任何人踏入坐忘峰半步。”
“苏吟雪，你不要太过分了！”数位长老实在忍不了了，拍案而起。“宗门栽培，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苏吟雪冷冷地甩出一枚戒指：“自我接管坐忘峰以来，每年分给我峰的修炼资源以及我的俸禄全在此处。我走之前，可为其余八峰各自刻画一道聚灵阵，能聚来如今二倍以上的灵力。”
“可如果哪个不长眼的，敢私上坐忘峰，要是破坏了任何一点设施……”
苏吟雪眼中寒芒涌动，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就去给那恶蛟陪葬吧。”
她话音方落，长发翻飞，剑未出鞘，周身却有滔天剑意肆虐。剑光乱舞之间，无数巨大的剑痕凭空出现在墙壁与地面上，无人受伤，可每个人却都被吓得不轻。
苏吟雪看都没看那群面色苍白的长老一眼，只是抬头。首座上的掌教神色如常，只是敛眉阖目，不发一语。苏吟雪沉默了一会，向他略一抱拳，拉起江秋尘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
出了门，祖孙两人并排行着，沉默。一个失魂落魄，一个魂不守舍。
“师祖……我们接下来去哪？”
“你下山，去你母后那里。”
“那您呢？”
“我……”苏吟雪樱唇微抿。“我去找她。”
“我也要去！”
“不行。”
“为什么？！”
“听着。”苏吟雪皱眉。“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乖乖找个地方避风头，我找到她后就会来接你。”
“师尊变成那副样子，我怎么能放任不管？！”
“你能做到什么？这是我和她十年间的因果，你一个……外人，又能懂什么？”
江秋尘忽然红了眼眶：“我不懂，可我也不傻。”
“师尊在三个月前就说过她会魔堕。您不是外人，那这件事您可清楚？”
“您时不时会露出将死之人一样的眼神，连我都瞒不住，更何况师尊？”
“我……以前就说过，有什么事情要好好把话说开，为什么咱们三个人要互相隐瞒，互相伤害呢？”
“你……你知道……她要魔堕？”苏吟雪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您知道。”江秋尘自嘲地笑笑。“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您又怎会不清楚？”
“您刚在戒律堂说，寿元延长了一年。可恐怕，也只剩这一年了吧？”
“你……”
苏吟雪一声长叹。
“几日前，我便本该坐化的。是她……一定是她用了某种办法，助我突破大乘，又为我延寿一年。”
“为何不向她问个清楚？”
“她……”苏吟雪捂住心口。“尘儿，你说得对。有些事，我不会再瞒你。”
于是苏吟雪讲以前行侠仗义如何赚来一身暗伤，当初如何燃烧精血斩杀恶蛟，又如何以最后一点精血为代价吊回苏洛洛一口气。江秋尘听得只黯然摇头。
“您……后悔吗？”
“悔，我当然悔，我悔我为何没有早察觉到小洛的心结。”苏吟雪眼帘低垂。“我……其实并没有想把她拴在身边。与她缔结血契，也只是为了救命而已。我原本便打算在坐化之前逆转契约，这样她就不会受到契约的影响随我同死。谁知……”
“我本以为无愧于心便好，小洛自会懂我。是我太过自负，脖颈上拴着带尖刺的项圈，又哪里能够心安呢？”
江秋尘的眼眸却亮了起来：“照您这么说，师尊一定是有苦衷的了？”
苏吟雪沉默。她当然很想相信这个推论，可那一刀刀斩断契约的强烈苦楚还仍残留在心间。苏洛洛那不蕴丝毫感情的魔瞳中，隐隐有着强烈的解脱感，并不似逢场作戏。
“师尊完全可以当场杀了我，可她并没有。若她恨极了您，斩断契约后，您也没有丝毫反抗能力。既然如此，那便一定有着隐情！”
或许真的是如此吧。
苏吟雪也笑了。有一分希望，总归是好的。
“师祖，我知道这是你们两人的纠葛。所以，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再干涉。只是……请您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带回我们的坐忘峰。”
“师尊的去处，您有线索吗？”
苏吟雪脑中忽然想起苏洛洛的话。
——魔帝说的挺对的，妖和魔才是一家。
苏吟雪紧了紧手中的剑，轻抿红唇。
“我，要去北域帝魔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