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面色越来越凝重。
事情似乎已经发展到了非常不妙的地步。
“她……在那里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师祖她似乎是进入了某种玄奥的状态，我当初以这条手臂为代价，勉强接近了师祖方圆十里中。她……可能是在悟道。”
“悟道，是什么意思？”
“道就是道，对剑修来说，就是剑道。青娥公主你不是剑修，也许不太能领会。”江秋尘认真地看着青娥的眼睛。“剑修一生只悟一种剑道，若是背离，轻则剑心受损，重则修为全失。”
“也就是说，剑修的剑道一般不会更改。可师祖，她分明就是在悟道。”
“她本来修不平剑道，剑斩世间不平之事。可如今，那片战场上无论是昆虫鸟兽还是人族魔族，都毫无分别地为她所斩，这分明是动摇剑心的大忌，但她偏偏又有所明悟。她的剑道在蜕变。”
“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青娥也懵了。
“我说不上来。但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江秋尘缓缓开口。“师祖她一定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所以……不能指望她了。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
“……小洛现在在哪？我要去找她。”
“若能找到她，何须费这么大的周章？”江秋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只有魔堕当天，闹出了个天大的动静。自那以后，便彻底销声匿迹，再无一点音讯。”
“没有什么追踪的手段吗？”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方法，自然是有的。”
“能不能说来听听？”
可江秋尘却没搭茬，反而开口反问：“青娥公主，你是喜欢师尊的，对吧？”
青娥身子一颤，垂下眼帘。
“……是啊。”
“这样就好。”江秋尘却反而欣慰地笑。“这样，我才能放心。”
“青娥公主，我查了古籍。据传青龙圣血可净化万物……可当真？”
“你是想……”
“嗯，没错。师尊的行动既然处处都不合理，那只能得出一个推论。”
江秋尘一字一顿地开口：
“她的魔堕，一定不是出于自愿。为了斩断契约也好，单纯仇视仙人也罢。一定……至少有一些事，她并不是真心的。”
“所以只要净化掉她的魔气，也许就能重新窥探到她的真心……我是这么想的。”
“你就不怕我抢走你的师尊么？”青娥忽然直直地盯着江秋尘。“这之后，如果小洛知道了是我救的她，你不怕她移情别恋？”
“若能换她回来，就算她恨我入骨，我也心甘情愿。”
“你若真这么想……”青娥沉默良久，才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呢喃。“倒也不枉她欢喜你一场。”
“青娥公主，江某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江秋尘郑重地抬手想要抱拳行礼，却想起来自己的右臂已经没了，只好略带尴尬地放下。“只是……事态紧急，这才厚着脸皮来请你帮忙。”
“我知道圣血洗礼对你来说是极大的负担，若非知道你也对师尊情根深种，我是断然不会开这个口的。若青娥公主肯出手相助……事成后，你就算想要我的命，我也绝不皱半点眉头。”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是为了救小洛，又不是为了帮你。”青娥摇头轻笑。
“要我帮忙，倒是无妨。只是圣血洗礼必须在我族祭坛内才能进行，先不说我族会不会允许一个魔头进入祭坛……你要怎样，才能把她引来这里呢？”
江秋尘默默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张符纸。
“这是师尊当初送我的，烧毁此符，可以让师祖本人亲身降临。”
“招来凌霄仙子有什么用？”青娥瞪大了眼。“她带着那周身剑域一降临，整个龙族都活不下来几个人。”
“不，不止是这样。”江秋尘摇摇头，轻抚那枚尾巴毛护符。
“这是我用在师尊房间里找到的毛做的护符，她掉毛还挺严重的。有了它，用这张符，我就可以将原本召来师祖的效果，替换成召来师尊。”
“你……”青娥心中生出一缕不好的预感。
“师尊和师祖都是很别扭的人，明明两情相悦，却非要互相折磨。既然如此，我就得起到点作用才行。”
“我的命和未来都是师尊给我的，这把难飞也是师尊送的，所以，我的剑道，只为师尊所悟。”
江秋尘用仅剩的左手拔剑，难飞出鞘，发出一声嘹亮的剑鸣。
“我本就只是凡俗国度的一个小小公主，从来便没敢想过能与师尊有什么结果。她们别扭，我便直率。她们吵架，我便调和。她们是花前月下的神仙眷侣，我愿意当系在她们手腕间的那条红线。”
“我的剑道给了我「联结」的能力，有了这两个媒介，只要以我之血为祭，便能联结到师尊的存在。”
青娥面色骤变，抢上前来：“不可！”
可这时已经晚了，江秋尘的动作更快。手起剑落，难飞剑光吞吐间，她的左腿瞬间从根部整齐截断。
“没关系，总要……付出点代价。”江秋尘脸色煞白，却勉强地笑。
想象中的鲜血喷涌却并没有出现，那被斩落的残肢如同飞沙一般逐渐消逝。摆在一边的护符猛地颤动，那搓尾巴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凋零，最后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到了那张符纸之中。
“如此一来，便可以用这张符召来师尊了。青娥公主，剩下的便拜托你了。”
江秋尘拄着剑，颤抖着把符纸递给青娥。
“师尊赠我此剑，我命名为难飞。那时我满心只忧虑着即将到来的和亲，却未曾想到后来的柳暗花明。可对剑修来说，剑即是人。当初的剑名，还是免不了一语成谶。”
“我平凡卑微，又只余一副残躯，终归难以冯虚御风，触摸天上的星辰。青娥公主，最后，能再麻烦你帮我个忙么？”
她又把手中难飞交给青娥。
“见到师尊时，麻烦将这把剑还给她。就说……我们缘分已尽。”
随后转身，拄着刚从储物戒中摸出的铁杖，勉强往门外挪去。
“……你要去哪？”青娥银牙紧咬，声音喑哑。
江秋尘却不说话。青娥想要开口阻拦，却如鲠在喉，身形也僵住了一般。只能望着她的背影趔趔趄趄地渐行渐远，出了这片秘境，又被漫天的风沙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