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苏醒着的少女第一眼,男人便想给予她一个拥抱,但转念想到沈玲昨天告诉自己的情况,为避免引起她的不安,只能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绪。
男人从角落拿来一把椅子坐到少女床边,少女刚刚的眼神和话语让他感到陌生。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明明外貌上看去是知天命的男人,此刻却小心翼翼地询问。
病床上的齐慕心摇摇头,她虽然清楚眼前的男人是玉笙的养父,但她更希望男人主动说出更详细的信息。
“看来沈玲说的是真的。”
男人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膝盖,确认了自己养女失忆的事实,低头凝神片刻后看向少女说道: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是你的养父,姜阳泽。”
“那,我是谁?我的过去是怎样的?”
齐慕心顺着姜阳泽的话语探寻更多往事,为了暂时扮演好“玉笙”,她必须要了解更多。
“你名叫玉笙,出生在玉家这一贵族家庭中,但官场拨云诡谲,十几年前玉家遭到清算。
你的父亲,也是我的战友,他与你母亲一起为你创造机会从家族中逃到我这里。”
男人看着病床上熟悉又陌生的女孩,脑海中回忆起那个雨夜中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倚靠着打开的房门缓缓倒下的情景。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你就作为我的养女一起生活。
但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在一天中午,遭到贿赂的警卫队找上们来,说收到举报家里藏有可疑人士,便闯进门一顿搜查,还好那时候你正在当时结交的几位朋友家里。”
这是姜阳泽从未对他的养女提起过的事情,而面对眼前纯洁如纸的女孩,他也不打算继续将往事隐瞒。
“自那以后,既是为了你的未来,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我决定将你隐匿身份送到我所领导的灵泽学院。
虽然现在这么说有些迟了,但是对于你童年时期缺乏足够的关爱,我非常抱歉。”
男人诚恳的说道。
姜阳泽明白以前玉笙那种冷漠疏离的感觉从何而来,看着眼前散发着随和气息的女孩,他终于有机会将事情全盘托出,哪怕这个机会来得过于晚了些。
男人突然的道歉让齐慕心始料不及。
“叔叔别这样。”她双手在胸口疯狂摆动着:
“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如同雾里看花,并没有实感。而且,如果真像您刚刚说的那样,您似乎也没做错不是吗?”
“是呀是呀,小姐放假期间不也经常回家来玩嘛,老爷您就别太往心里去啦。”
一旁的沈玲也附和道。
“嗯,你能原谅就好。”
姜阳泽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没想到玉笙同学居然有着这样的过去,所以才总是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吧。不过……】
齐慕心回忆着午后阳光下少女的英姿。
【玉笙同学其实也是有着一颗炽热的心呢。】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男人关切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回忆。
“嗯,我还想知道在那之后的事情。”
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心,齐慕心也升起一份安全感。
“那之后你便在学院里学习,之后因成绩优异而被辉璃荣誉卫队选中,成为了卫队的一员。”
说到这里的姜阳泽停顿了一下,见到女孩充满好奇的眼神后才继续开口道:
“再后来就是你作为卫队队员的生活了,这部分你那些队友可能会更清楚,而最近发生的就是你受重伤返回辉璃疗养的这件事。”
【来了!】
情报推进到了齐慕心最关心的部分。
“当时发生了什么让我受重伤失忆?”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这件事说起来确实很奇怪。
通常来讲当一个任务发送到队员手上时偷渡者要么璃光评级低于执行者,要么就是体内璃光所剩无几,就算是执行者跨等级执法也能轻松应对,更何况还有辉璃令牌这一无限的后备能源。”
男人左手撑膝,右手放到嘴前分析着:
“能将执行者击败的意外情况虽说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而能让执行者无法脱身甚至身受重伤的情况却只有你这一例。
更不符合逻辑的是,据你的队友所说,他们感到现场时并没有发现那位偷渡者,既然那个人有能力重伤执行者,那为什么会手下留情?”
病房的空气随着男人抛出的问题仿佛凝结成疑云。
看着坐在病床边脸色凝重的男人,新生的齐慕心也无法给予他更多答案。
站在病床另一边的沈玲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悄悄伸出小手戳了戳少女,向转过头的她使着颜色。
“咳。”
一声轻咳打破了宁静,窗外的太阳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啊,不好意思,刚刚在思考整件事的疑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玉笙?”
姜阳泽回过神来,见女孩灵动的双目依旧看着自己,开口回应道。
“我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
齐慕心好奇,玉笙与家人之间的相处是否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嗯…”
男人沉吟着,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失忆对于个体来说是痛苦的,它无情地抹除了一个人的存在;但是玉笙,失忆却也是新的起点。
我不希望你被名为过去的锁链所束缚,今后的人生,我希望你能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这是男人深思熟虑后的回答,是为病床上的女孩送上的诚挚祝福。
这也是齐慕心出乎意料的回答,从这祝福中她没有得到与“玉笙”相关的信息,让她如芒刺在背。
她害怕真正的“玉笙”被人遗忘;她担心若是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真正的“玉笙”若是见到亲人对她的态度不同时,是否会倍感孤寂。
一滴冷汗从无人得见的暗处流下,无人知晓少女的心思。
片刻后,齐慕心抛出她最关心的问题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那,最后一个问题,那片战场周围有没有发现其他人?”
意料之外的问题传入耳畔,姜阳泽看着女孩充满好奇与希望的眼神,回忆着卫队送来的情报。
“就如刚才所说,队员们感到现场时没有发现偷渡者。”
就在齐慕心想要开口补充时,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还有一则情报上写的是——于战场中心几十米开外,发现一名男性蓝星原住民的遗体,年龄约16岁。”
“什么?!”
齐慕心下意识惊叫出声,男人给出的情报与她的猜想大相径庭。
“嗯?怎么了吗?”
病床上的女孩突然失态让姜阳泽意识到不对劲。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另一边的沈玲见到小姐状态不对,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却只见少女睁着眼睛愣愣发神,口中不断呢喃:
“怎么会…怎么会……”
世界在她眼里失去色彩。
“小姐!你清醒一点啊!”沈玲害怕极了。
“沈玲你先安抚好玉笙,我去叫医生过来。”
男人说完便起身朝走廊奔去。
呢喃声戛然而止,少女晕了过去。
……
夜晚的辉璃繁星满天,点点微光洒入黑暗的病房,木质地板泛起淡淡荧光。
“唔……”
一声轻吟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病床上的少女睁开眼,迷糊的大眼睛看向周围。
弦月高挂,映出漫天星斗,睡在一旁折叠床上的小侍女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身体感觉暖洋洋的,看来沈玲刚给自己涂完伤药不久。
“可是……”她将右手搭在额头。
想到白天姜阳泽告诉自己的情报,齐慕心不知自己如何面对。
并非如她想的那般灵魂互换,姜阳泽口中的情报将这个事实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
那原本的玉笙去了哪里?她无从得知,而她心里隐隐有个答案,最坏的答案——原本的玉笙死了。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答案。
她忆起那个午后闪耀如光的身影;想起烂尾楼内默默维护世界和平的英雄;想起一起合照时害羞不敢看手机的少女;想起看似冷漠疏离,却心怀热忱的玉笙。
迷茫的她眼角垂下一滴泪。
那场战斗过后,为什么消失的人是她,为什么在这副身躯里醒来的却是自己。
她不能接受那个完美的少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明明从常规意义上来讲,死去的应该是他才对。
突然,她想起情报中发现的16岁少年的遗体,如醍醐灌顶。
“对啊!”少女血红的双眼中泛起精光。
“死掉的是那个少年,从今往后我将作为真正的玉笙活下去,我绝不会让你从这个世界消失!”
“呵,呵呵,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自病床上传来,玉笙似乎想开了什么事,笑得比这几天所有的笑加起来都更发自真心。
她双瞳如血,仿佛夜幕中致命的鬼魅;她面若桃花,月亮也因她笑弯了眼眉。
待到笑够,少女将右手放回到被子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脸上浮现出幸福的潮红。
“我(玉笙),不就在这里吗。”
一旁睡梦中的小侍女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裹紧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