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识岭推开了一边的便衣,直起身来。
“小姐,你……”那个中年男人露出担忧的神色,给识岭递过去一张湿巾。
“没事,石叔。”识岭擦着脸上的血污,“看来我们的药成功了,他现在不只控制不了属下的生死,连唐纳德已经变成丧尸也感知不出…先把他处理掉。”
石叔对唐纳德招呼了一声,唐纳德就这样跟他出去了,几分钟后,石叔独自返回。
“小姐,他真的安排了丧尸攻击领民吗?”石叔看起来有些难过,“可我看他跟您相处两年,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个很割裂的人。”识岭感受到身上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变化,力量增强,五感变得灵敏,手上未净的血迹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原本他的理性和感性是分开的,真正相处下来几个月就能明显感觉他不对劲…只是没想到这一年把他变得激进了,他干的出这种事,怪我没能阻止他。”
“别灰心,我们会成功的。”石叔拍拍识岭的肩膀。
识岭嗯了一声,“只要能让他把丧尸的掌控权交给我,事情就能会回到正轨。”
石叔点点头,“但你要先去休息,我的血和他的血引发的变异肯定还有不同,我们不能只看之前的实验数据就不顾安全。”
武苏黄确实是纯种而忠心的科研人员,他在一边听完两人的对话,就默默跟着识岭去检测她指标的动态变化。
石叔从七楼走下去,穿过一片漆黑的六楼,进入了五楼的一间办公室。
“市长,这是满麟的实时战报。”秘书拿着平板上来,将报告直接投屏到幕布上。
“我市的兵力调动进展如何?”
“不算后勤部队,我们最多分出一万战力去支援满麟。”秘书说道:“否则一但满麟失守,双江市的防御力不够组织居民大规模撤退。”
“正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派五千战力单位及其配套后勤去满麟支援,在我市和满麟的交界处设置雷区,与南方接壤城市洽谈转移人员事宜,重要设备人员现在就开始往序江南转移。”石叔语气很沉,有条理的说着让人去送死、又提前准备逃跑的话。
“是。”
“新兵里散出去两千人,在双江市失守之前协助维持治安,拥有现场执法权。”
“是。”
“与盖福市取得联系,让他们密切关注五季市和其他丧尸占领地内的丧尸活动情况,一旦有丧尸进行大规模行动,或者是有这样的预兆,立刻与我们联系。”
“是。”
“去吧。”
石叔捏了捏鼻梁,长出一口气,将那部刚在血液里几进几出的手机拿了出来,这部手机里存着几百个丧尸的号码,它们中有几个正确选项,可以让十万丧尸停止执行转化任务,但也有几百个雷,一但选错那边就会提前开始行动。
还有二十一个小时,要么识岭夺取到丧尸王的能力,立即乘坐私人飞机赶回五季市阻止一切,要么套出正确选项,先解决这波危机再议其他。
二十几万丧尸确实已经到了国家忍耐的极限,丧尸没有生产力,如果肉体腐烂会到处传播瘟疫,执掌大权又落在少数几人手里,而且现在也没有对外战争可以消耗这些丧尸。
如果识岭失败了,那么把那五个市与其他城市隔离开来,一把火放进去烧上几个月可能就成了污染最小最靠谱的选择了,没准几年内那片土地会变成最肥沃的土地之一。
过了一会,我感觉心脏已经愈合了,力气也稍微回来点了,我先是小心翼翼的右手用力,左右晃动,把固定用的钢环掰得变形,将手抽了出来。
就算它变形了也依旧很窄,手上擦破了一层皮,有一点血渗了出来,我习惯性的把伤处放到嘴里,切实尝到血液的感觉让我愉悦,这份愉悦在我去抠膝盖里的子弹时就消失无踪了。
识岭被带走了,我本该担心的,但不知是因为她喝了我的血已经拥有了自愈能力,还是她已经锁定了她的仇人,我现在去救她反而功亏一篑,总之我并没有很急迫的想去找她的心情。
我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离开这张床,主要是脖子上那个环真的太紧了,掰它比带着个人爬峭壁累多了。
说起来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个办公室,大概只有床是实验室推过来的,有能看见外面的窗户,有不隔音的门,有很普通的顶灯,这就是间办公室吧?
外面没人,我几脚踹掉了门锁,走了出去。
刚才我就从窗外的景象认出来了,这里就是我原本的目标,市政大楼,这个高度我大概是在六层或七层,我在走廊上看到了7F的字样。
整个七层都黑着灯,临近的几间屋子都放着杂物,六层那头的楼梯边上倒是有间屋子透出微弱的灯光,但我没必要去一探究竟。
我已经换上了别人丢在杂物堆里的旧工装,这让我看起来像是个修理工或者清洁工,于是我腰间别着个扳手也不足为奇了。
我刚踩上通往五楼的楼梯,就听见有脚步声远远的往上来,就是从我方才看到的六楼另一边的楼梯上传来的。
要跟他错开吗?我压低身体,等他上来。
是那个中年男人。
他拐进了那件亮灯的屋子,这样我就不能不去看看了。
我把脚步声放轻,屋里有人说话,但声音很轻语速很快,而我现在还头脑发昏,听不清楚。
屋里的声音突然停了,几秒后,有人缓缓推开了门,是武苏黄。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紧接着从里面反锁两圈,屋里传来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
“他过来了!”武苏黄紧张的比划着。
识岭和石叔相视一眼,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石叔点点头,别开了视线。
我依旧是用几脚踹开了门,这间屋子的实验器具更全,更像是手术室,武苏黄正在快速收拢一些纸质资料,而那个中年男人正一条手臂卡着识岭的脖子,一手拿着把手术刀,站在打开的窗户边。
“你们故意的吧?怎么不留人看着我?”我问道。
“当然留人了,但不是在这栋楼里。”中年男人冷漠的看着我,“你跑不了,自己回去,我不伤害她,不然你们俩就一起死吧。”
识岭半闭着眼睛,看起来精神有些涣散。
“我说你才是想要世界毁灭吧?激怒我到底有什么意思?”我真的无法理解他,或许我这样的人在他眼里没什么沟通的必要吧。
武苏黄把资料装进一个挎包里,也站到窗户边。
“你们是想翻窗户走?这是六楼啊…好吧,你们想走可以,放下识岭,这次我就不追你们了。”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中年男人的手术刀突然刺进识岭的心脏,紧接着他把识岭往前一推,转身去踩窗沿。
身体比脑子先动了,我一个箭步窜过去,左手去揽识岭,右手抽出扳手削向中年男人的脑袋。
武苏黄冲上来推了中年男人一把,后果就是我的扳手砸碎了一只肩膀和半条手臂,但这都不危及生命。
他俩先后从窗口翻出去,手上拿着个爪形的工具,划过墙体又勾住楼下的窗沿,就这样缓冲着落地了。
都是按过按钮的人,能做到这样的事也并不奇怪,可惜,我本以为能留下一个的。
“识岭!”我拉直伤口两边的衣服,去看刀到底深入了多长…不知道是几号刀片,但粗略估计刀头扎进去七八公分了。
识岭只是抬起手攥住了我的衣袖,眉头微皱,脸上浮现出一种有些难过的笑容。
“你救不了我了……”识岭喃喃道。
“我能救你。”我下意识反驳她。
识岭看着我的脸,呼吸急促,锋利的刀片还卡在她的心肌里,如果不拔出来她还能活很久,而我说了‘能救她’之后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的伤口沉默着。
做一个决定千万人生死的决定只要一瞬间,但做一个关于自己生死的决定,总是会踌躇几许的。
最后我站起身,去拿了个超大号的针管回来。
“识岭。”我拔下针头上的保护套,低声道:“你要是有良心,事情结束后就别杀我。”
识岭的眼睛微微睁大,她的眼神聚焦在我手上。
我将针头插进刚愈合的心脏内,缓缓拉动活塞,很痛,但是还得注意一点不要弄折了针头,不然我可没力气再去倒腾新的针管了。
血液和心脏的碎片流入针筒,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和颤栗,这是生物在失去力量和生命时的本能反应,我的手迟疑了。
如果是日常生活里,有什么事做不下去了,你可能会希望有人推你一把,但我在做的这件事一般不会有人推。
当识岭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时,我还没反应过来。
她拉住我的手,慢慢的把活塞往外拽。
“咳咳…哈哈哈……”我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把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仰面躺在地上。
识岭用手肘支住身体,半伏在我身上,双手握着针筒,就像握着一把刀。
而她的心口上也扎着一把刀,她才刚得到我的血液,还没能彻底掌握新的力量,身体也没有调整到平衡的状态,我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力气了。
“够了。”看着活塞上升到了那个刻度,我抬起手阻止她继续,现在我反而恢复了点力气,手也变稳了,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我一个用力把她推开,现在我们姿势互换了,就像是两只野兽,浑身是血,可能是在战斗,也可能只是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互相试探的过于深入了,踏过了彼此的界限,于是两败俱伤。
现在轮到我的手握上那把手术刀了,我按住她的肩膀,将手术刀上下拉动,把她的心脏剖开,接着剜出了其中一半。
“你是骗子,我也是。”我低声道。
“不……”识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我看得懂她的口型,‘你才是骗子’。
“可我只骗了你一件事。”我为自己辩解着,将针头扎在她残存心脏的横截面上,注入,“那就是,我知道一切,但我仍然想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