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丈夫能屈能伸
事情发生的时候,那半只热腾腾的烧鸡和刚开罐的啤酒连同桌子一起被掀翻在地。
秦花看着无辜被糟蹋的美味烧鸡,心中一整绞痛,但眼前一帮穿西装的壮汉显然不给她通信的机会,二话不说,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于是,在阵阵叫骂中,秦花扭头撒腿就跑,每周三的幸福吃肉时光彻底泡汤。
“秦花!别跑!今天钱再还不上,准叫你吃不了 兜着走!”
为首的大汉叫道。
“哎呦!大哥!还没到月底嘞,这么急……”秦花脚登一双玫红色的拖拉板儿,健步如飞地穿梭于热闹的街市之间。
乡下的集市熙熙攘攘,错综复杂的摊位,人来人往的羊肠小道。
秦花和许多土生土长在台南的乡村妹一样,个子瘦瘦小小,两条长腿跑起路来灵活敏捷。不一会就和讨债的拉开安全距离。
她扭头刚想和对方和解,奈何对方显然不是易与之辈,见她停下立即爆粗:“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还干净钱,别逼我们掀翻你的破书店!”
掀呗,掀了也还不上钱……秦花心中暗自吐槽。
见沟通无效,只好埋头跑路。
十里八乡的本地人哪有不熟识的,乡亲们早已经习惯了秦花逃债。
见她路过,还会看戏般调侃一两句。
“阿花,又跑路啦!”烧鸡摊老板笑道。
“可不,比女人每个月例假还准时。”街对面的婶娘附和。
还有给秦花指点迷津的:“阿花,今天田里修路,”
秦花笑着举手示意:“谢啦!晚上一块喝两杯。”
跑到下个路口一下急转,头也不回地向玉米地跑去。
到底目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直到她冲出巷口,迎接她的不是逃出生天,而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兵荒马乱。
秦花被绊了几下,差点顺着惯性冲出去摔个狗吃屎,她扭头想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碍事。
却只见一个白色的衬衣一角,和气势汹汹紧随其后的黑社会。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还是跑路要紧!
秦花继续开始了她的百米冲刺。
手腕却被人拉住。
“大姐,搞完破坏就跑路哦?”
那是一个少女清朗的声音,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今天真有够衰的,哪来的扫把星?
秦花不爽,但事态发展得太迅速,她只得反手抓住扫把星的腕子,带着她一起飞奔。
“给大姐跑起来先,赔偿的事情等下讲啦!”
“喂!”
她拽着扫把星一头扎进玉米地,也许是事发突然,扫把星也没来得及思考,任由她扯着自己窜来窜去。
最后,在一片偏僻茂密的玉米丛之中,秦花把她按了下来,俩人就这样蹲在地上面面相觑。
温怜玉感觉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孤身一人,不顾爸妈的担心,爽约了朋友们的假期旅行,从台北南下到这个小村庄来。渴望远离城市喧嚣扰攘的生活,寻找宁静。
虽然,女文青的想法可能有点过于理想和夸张,城里来的孩子或许确确实实会吃苦头。
但是,刚到站,看见成片的玉米田,有感而发,开始即兴创作,结果三小时后一切毁于一旦。
这也太扯了。
如果这是她大二暑期必须要度过的劫难,佛祖未免下手太狠了一点。
更扯的是,罪魁祸首居然抓上她一块跑路,途中,她被玉米叶子疯狂扫脸,脚下踩了好几下泥潭,浑身脏兮兮。
事发突然,以至于秦花拉着她下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浓妆艳抹,衣品堪忧的土大姐在遭遇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大口喘着气。
“喂,我说……”
温怜玉刚开口,就被秦花比在嘴边的“嘘”给打断了。好吧,温怜玉不耐烦地挑眉,虽然肚子里一阵窝火,但被黑社会逮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她明智地闭了嘴。
这在秦花眼里,她还算是个识时务的小孩。
两人蹲着平复呼吸,汗水从额头滑落,秦花打量着眼前的女孩——齐刘海黑长直,白衬衫配百褶裙,皮肤细腻白嫩,浓眉大眼,脸上还有稚气,低垂着长睫毛,乌黑的眼瞳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乖乖女。
大概是来探亲的吧?
不过挑眉的样子是怎样?那不耐烦的眼神……大姐我有苦说不出好吗?
她们就这样蹲了快有半小时,秦花不断移动重心好让已经发麻的双腿舒服些。而这一举动却引来小姑娘的一声嗤笑。
真是个怪小孩……
终于,她不顾秦花的劝阻,一下站了起来。
“诶!”
秦花忍不住叫她,却得到居高临下的一瞥。
“他们都走了啦,大姐你真超没种的。”
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讲没脑可以,讲没种简直是耻辱,况且对方是晚辈!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个小鬼懂屁。”秦花嘟囔着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
“是厚,”温怜玉挺直了身,双手抱怀。
秦花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
该死,城里的小孩营养有够好。
“那么大姐,希望一会我们谈赔偿的时候你也能屈能伸。”温怜玉露出一个坏笑,俯身把整张漂亮脸蛋凑到秦花面前。
什么赔偿……根本就不是能屈能伸的问题好吧。秦花暗自想。以至于二人原路返回后看到地上一摊狼藉的情状,秦花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哪有跑得这么凶?
木质画架的左腿折了,倒在地上,颜料七零八落,好几管被踩爆,那幅画版上未干的画作,连同画板一同被撕裂为二,还印上了几个鞋印。
饶她年近三十,饱经磨难,看到这惨状还是由衷地吸了口冷气“嘶……”
“这个画架是实木的,颜料是托人从欧洲带来的,这幅画,可是我呕心沥血之作。”身旁的少女平铺直叙地解说,与她银铃般悦耳动听的嗓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接下来尤为歹毒的话语,“汇总取整收你十万。”
“多少!?”秦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十万哦~大姐。”少女歪头,一副受欺负的样子,眨着闪亮的双眼看着她,“大姐,你不会要赖账吧?”
“操,你这小孩怎么不去抢?”秦花严重怀疑眼前的小鬼是比黑社会还难搞的角色,“这简直是敲诈,还有这幅画,不过是眼前的玉米地,你有呕心沥血几分钟哦?”
“这里面可是注入了我的感情诶,对于艺术家来讲,灵感的乍现可是最为宝贵的,都被你毁掉了啦!”
收回前言,面前这个生长发育过剩的小鬼才不是什么乖乖女。
秦花虽然很想发作,但毕竟是自己搞得鬼,她自知理亏,心中多少有点歉疚。
“还是说,大姐你又要跑路?”
“跑个鬼!”秦花立即回应了,但随即又垮下肩膀,“但你也看到了,我兜里要是有钱根本就不会来碰到你这坑人的高档货了啊。”
温怜玉看着眼前这个有点懊恼的女人,加之其落魄的打扮确实有点穷途末路的样子,于是心头一动——虽然后来想起来根本就是被初夏的烈日晒得昏了头——
她说:“不然,我还要在这里待两个月,大姐你就包我的食宿作为赔偿吧。”
搞不懂,明明找个干净的旅馆才是明智之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东西:“哦对了,我叫温怜玉。”六月底,夏日的熏风早已卷挟了整个乡村,夏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