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凭借着优异的成绩与丰富的实习经验,才过了两年,何雪满就成为了心血管科室的主治医师。
而洛泉也在同一家医院成为了护士长。
同年,一个名为“赤疫”的流感迅速在全球传播开来。
这个病毒拥有极强的空气传播性,同时也会极大损害体内器官。
整个龙国全国戒严,开始全面隔离。
医疗资源迅速变得紧缺。
何雪满和洛泉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请愿书,这是他们医院每一位想要提供救护力量的医生的联名信。
“要不我们还算别去了吧,这个病毒的严重性太大了,你又有先天性心脏病,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何雪满迟疑着说道。
“不,现在医院真的很缺人,你说,万一就差我们呢?我想当医生就是为了救人啊。”
洛泉坚定说道。
何雪满看了看她的神情,知道劝不动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我和你一起。”
医院的工作强度在这一次大型流感下直线上升。
每一名医护人员都要经过三道消毒手续,穿戴全身防护服后才可以开始工作。
心血管内科更是极度缺人,甚至何雪满这位才刚刚毕业2年的医生都要24小时值班。
而洛泉则是被分配到了呼吸内科的诊室。
呼吸内科更是人满为患,以至于病床出现告急。
他们约定好每天晚上凌晨三点,彼此之间打个电话互相报告身体状况。
但是事与愿违,才过了三天,无数几乎闻所未闻的并发症让整个医院焦头烂额。
最开始,在休息时间,两人还能聊聊天。
畅想一下等这次流感过去后,科室主任会不会批下来一个超级长的假期,他们可以一起度蜜月。
或者是等这次流感度过后,他们的工作经验得到突飞猛进后会不会升职加薪。
有的时候还会彼此之间吐槽一下医院的伙食真的太差了,等以后一定要吃一段大餐。
慢慢地,打电话反而成为了奢侈。
每个人的岗位上都有忙不完的工作,有接待不完的病例。
打电话需要摘下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护服,等打完以后还需要消毒。
再加上并不是两人都正好同时轮休,
所以他们渐渐的不拿出手机了,偶尔发个消息,报个平安,便是最大的心愿。
但是,天不遂人愿。
一周后,呼吸内科的科室主任急急忙忙跑来,大声喊道,
“谁是何雪满?出来一下!你妻子出事了!”
已经连续工作20个小时的何雪满,防护服下的双眼满是血丝。
在听到这一声如同惊雷一般的噩耗时,双眼一黑。
但依旧强行撑着桌子起身,扶着墙壁过来,脚步踉踉跄跄。
来到科室主任面前后,声音沙哑地问:
“你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洛泉她....怎么了。”
“洛泉她日夜操劳,也感染了,同时与先天性心脏病引发了并发症。”
“何雪满,你是我们医院主治医师之一,也是她的丈夫,我认为你应该去看看她。”
“她在哪里?我要去见她。”
防护服下嗡嗡的声音传来了具体的病房号。
何雪满大步跑向那个病房的方向,日夜的操劳让他精神不振。
当他跑到隔离室外的时候,两眼略有一些发黑。
看来还是缺乏锻炼啊,何雪满自嘲一笑。
他快步走向诊疗室,防护服上有用黑色的油性笔写下医生的名字,所以他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何雪满看向主治医师,急切地问道。
“我是洛泉的亲属,现在洛泉什么情况?”
防护服下,一个低沉的中年男性声音传来。
“很不理想,先天性心脏病和上呼吸道感染的并发症几乎要了她的命,现在只能靠呼吸机来吊住她的一口气。”
“让我进去,我要进去隔离病房,我是心血管的主治医师,还是她的丈夫,我要进去看看她。”
何雪满沙哑的声音几近哽咽。
“抱歉,洛泉的身体所有情况我们稍后汇总后会一起给你看,但唯独进去病房这一点,不行,因为有流感。”
“我穿着防护服!让我进去也不行吗?”
“抱歉,医院不能再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放任你去干一件有可能让医院损失重要的一位心血管医生的事情。病号已经够多了。”
防护服下的何雪满泣不成声,他只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去看她。
此时的洛泉,身上穿着病号服,脖子的气管被切开,插着呼吸机。
病床上吊着好几瓶葡萄糖输液。
身上插着无数仪器,监视着身体的一切变化。
她紧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忍受着痛苦。
何雪满大声地喊着洛泉的名字,想要得到回应,声嘶力竭。
病房内的洛泉好像听到了什么,努力地慢慢转过头,竭尽全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何雪满的脸。
但是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好像在远远地呼喊着她,用她最熟悉的声音。
好想活下去啊,我还没有正式完成婚礼呢,还没领证呢。
洛泉模糊的意识里想着。
如果,可以在见他一面就好了。
洛泉的手指动了动,好像想要抬起手来,但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何雪满拿到洛泉的病情报告后,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所学,将能用的药几乎都试过一遍。
但是他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日渐衰弱。
一种彻彻底底的无力感充斥着何雪满的四肢。
本科5年,读研3年。
我学了八年,我连我最爱的人都救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到。
何雪满双目无神地看着玻璃对面的洛泉。
是的,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懂,他也明白,洛泉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法可治。
每一天,洛泉的心跳就变得微弱一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离他而去。
后来,“赤疫”病毒在经过两年的艰苦斗争下,
流感得到了慢慢的被控制住,
科学家们成功研究出了抗体,并将疫苗普及到全国。
但是洛泉走了。
她没有撑到那时候。
那天,何雪满和洛母一起整理洛泉的遗物。
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当何雪满去查看余额的时候,
里面的存款不足一万。
那是她工作以来的所有存款。
她什么都没有了,洛泉献出了她的一切。
何雪满读研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家里的生活费。
房租水电几乎都是洛泉负责,洛泉承担了两人大部分的开支。
后来,心血管内科的科室主任给何雪满放了3个月的带薪长假,让他好好休息。
何雪满每天都在出租屋里打游戏,试图麻痹自己。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不要打游戏啦,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那时的他,总是很不耐烦地说着:
“你不要管我了,你就不能让我玩一会吗?”
每当这时,他就好愧疚。
于是他决定重游母校,那是与洛泉初见的地方。
回到母校那天,正好到了晚饭时间。
他来到那个熟悉的打饭窗口,却没见到那位熟悉的光头大叔。只看见一个胳膊粗壮的阿姨站在那个位置。
他顿时愣在原地。
“小伙子,你要吃啥想好没?后边的同学还在排队呢。”
何雪满顿时回过神来,条件发射般说着:
“二两米饭,一份西兰花。”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补上一句:
“再要一份番茄炒蛋,谢谢。”
何雪满几乎是强塞着吃完了那顿晚饭,随后在后厨空闲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道。
“姨,之前一直在这里的那个光头大叔,咋不见了呢?他这是退休去了?”
那位阿姨听后哎呦一声,可惜道
“唉,你说的是老张吧,他也是个可怜人,他之前就得了一个叫什么白血病的,头发都掉光了,治病也很烧钱,老张想着还能活动一下筋骨,来饭堂做点工作,补贴一下家用。好像就在去年吧,他病情恶化了,没撑住,走了。”
阿姨摊了摊手。
“不过啊,老张他的儿子争气,听说他儿子好像也是咱们这个学校毕业的呢,他可是赚大钱啦,老张这几年的治疗费全是他掏的,但是可惜没有治好啊。”
何雪满鼻子一酸,他突然想起来。
今天吃的番茄炒蛋的分量,和那位老张的“番茄汤”的分量一模一样,却从来没收过他的钱。
他才可以在那段拮据的日子里多吃一点。
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大叔是个光头。
何雪满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与洛泉初见的跑道。
那时她就站在对面,回眸一笑百媚生。
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拂过何雪满的脸。
当年,洛泉也是吹着这阵晚风吧。
何雪满苦笑一声
假期要结束了,该回去了。
又是新的一年,到了发年终奖的时候了。
同事们兴奋地谈论着要拿这笔奖金去添置新衣,或者是给自己的家人买些礼物。
何雪满,你要买什么?一位同事问。
我,我想给她买块墓碑。
何雪满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大雪纷飞而下,落在他的头顶,将他的头发染上了雪白。
也将洛泉的墓碑顶上也挂起了雪堆。
君埋泉下泥消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在新年的鞭炮声与喜庆声中,何雪满轻笑一声。
“新年快乐,洛泉。”
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发来短信,他也知道洛泉的事。
“新年快乐,明年打算找个对象吗?”
“暂时没有,一个人挺好的。”
“理解理解,这么多年过去了,很辛苦吧。”
何雪满看了看周围,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再看了看自己。
是啊,挺辛苦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