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了英雄，但妳却成为了魔王。”
这便是我和她的结局。
自那以后，每晚都是相同的梦。
“卡门。”
她在呼唤，我的名字回荡在纯白的空间中，无法消散。
“卡门。”
梦中的她依旧是那般光彩夺目，略带着孩子气的嗓音也依旧悦耳。
“卡门，你在哪？”
鼓起脸坐在地上生闷气，她困扰时的样子还是那般可爱，即便身处谁都找不到她的地方还是那样的阔达乐观。
太棒了，真的绝妙，绝美，绝世的梦。
多么绝望，多么痛苦，赐予我的，永恒的折磨。
多么甜美。
○●○
野外的睡眠时间总是短暂的，尽管垫着国王赐予的上好毛毯，不平整的地面还是比不过宽敞舒适的大床。
才刚下山，再躺一会吧。
‘你要躺到什么时候？’
如果康还在这里的话，大概就会一脚把我从地上踹起来。
‘身为人类军总司令的男人居然如此怠惰，难以想象这样的家伙居然是我妹妹的未婚夫。’
费舍曼应该也会站在康的一边对我口诛笔伐。
‘我要和卡门一起睡！’
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祈祷维娜能老老实实跟着奥伦娜回特米德西亚。
至于她，米米亚只会纵容我继续懒惰下去。
‘卡门已经很努力了，多休息一会吧。’
……
我掀开垫子坐起来，视线转向身后用魔法丝绸包好，被施加了几重守护魔法的包裹。
不出意料的话，两个世界中能解开这个包裹的存在寥寥无几。
如此严密保护的包裹，其内容物居然只是一朵白花。
一朵从两个世界最高峰中摘取的白花，朵雷奇，世间将其称为冰雪莲，无论是药用价值，还是观赏价值都称得上绝品的植物。
其实除了最高峰门努诺外其他地方也能找到朵雷奇，但我听大长老说只有门努诺上的朵雷奇最美丽，于是便以那为起点再次踏上了旅途。
过程并不算顺利，花了我足足三天爬上山腰，期间还击退了一条饿疯了的冰龙，从掀翻土地的雪崩中逃出，最后是有冰精灵指引才在某处山巅找到了朵雷奇，现在是在下山的途中。
将朵雷奇送给她是我旅途的最终目的，也是她最后的请求。
时间刚好一年，窗口只有一天，错过了就得再等一年，好不容易瞒着他们跑了出去，这次再被抓回去大概要等好几年才能腾出时间。
决定继续旅途后，我收拾好露营道具，背上行囊往山下的村庄走去。
走过茫茫白色，视野中出现了一点绿，我很快便重新回到了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区域中。
走进村庄，村民们向我投来了惊讶的目光，他们先前得知了我的目的，知道我要去门努诺摘朵雷奇。起初还不以为意，等发现我真的往那边走时村长还特地跑来劝我别去，总的来说都是些淳朴善良的人。
“神啊，真的还活着。”
这会村长收到了消息，从一旁的建筑间的过道里走出，邀请我前往他家做客，说是要给我这个完成了伟大壮举的旅人举办晚宴。
本来我回到村庄就是为了吃一顿好饭和获取补给，于是便欣然接受了邀请。
当晚几乎所有村民都参加了晚宴，这俨然就是一场不输节日庆贺活动的聚会。
“杰特村曾被许诺，只要是能从门努诺上抢到朵雷奇的人将成为国王的勇士。虽然契约早已废弃，但作为习俗保留了下来，每年都有村里的年轻人前去挑战门努诺，但都无功而返，杰特村已经很多年没诞生勇士了。今天，一位外乡人夺得了这份荣耀，让我们抛开身份的成见，为勇士的诞生欢呼吧！”
身为头发花白的老人，村长此时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自己，在结束了演讲后和村里的大家一起高声赞颂我的名字。
“门卡！门卡！门卡！”
我被推上村庄广场的高台，而台下的村民倒着喊我的名字，这幅光景让我想起了狩猎龙的庆功宴，光复大陆诸国的庆典，成为人类军总司令的就职典礼，大战结束后的演讲，和现在别无二致，同样的尴尬，甚至更糟糕，总感觉被当成了什么奇怪的物品。
好在这样的环节不会持续一整天，如果要被倒着念名字喊上一天我会立刻逃走的。
现在晚宴开始了，村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说有笑，广场上有些姿色的少女们为众人献上了具有地方特色的舞蹈。
“哎呀哎呀，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见勇士的诞生，真是死而无憾了！”
说着说着村长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旁边村民也附和跟着哽咽，而这边却是上演着壮汉悲情的场景，我被夹在中间不知所措，手里的大骨肉是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只能光看着美食咽口水。
“请好好活着到百岁之后。”
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先来句客套话。
“真是好伙子！好青年！”
村长毫不客气大力拍打我的背部，身边这位老人有着和其外表不符的蛮力，要不是我身体素质还算说得过去可能就交代在这了。
“请用酒。”
一位年轻的女性来到我们这桌，凑近身边示意要为我倒酒。宴会安排了几位女性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现在面前这位俯下身子，领口大开露出纯白果实之间深深沟壑的女性就令我难以拒绝，我是说倒酒。
酒杯被鲜红的液体填满，我点头向女性致谢，换来了对方莞尔一笑。
等到侍女离开，我迫不及待挪开的目光撞上了村长，他明明刚才还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已经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怎么样？村里的女性您还满意吗？”
“都是令人尊敬的女性。”
“就是想要娶走几个的意思咯！”
到底是怎样才能得出这个结论，我连连摇头回拒对方的好意。
“我心有所属，非常抱歉不能回应这里任何人的期待。”
听到我的背板回答村长大大摇头，恨不得要将肺吐出来一般使劲叹气。
趁着这个档口我终于能吃上一口烤得外表酥脆的大骨肉。
哦，还是用蜂蜜烤制的，相当豪华啊，也非常可口。我分不出宫廷料理和平民菜，按我说比起什么菜都只有一小口的宫廷晚宴，还是量大管饱味道又足的路边餐馆更好。
第一次进宫殿参加晚宴那会，我和维娜还被费舍曼嫌弃吃相难看来着，不过米米亚从头到尾都表现得举止优雅，现在回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门卡大人这么优秀的战士居然不是国王的骑士，不过能为大公服务也是相当荣耀了。话说回来，大公的委托不打紧吗？”
什么大公？
我差点脱口而出，问出让自己难堪的问题。
当初我来到杰特村，告诉这里的村民是受大公的委托前去摘取朵雷奇，而为了不被认出真实身份，我特地化名门卡和对自己使用了模糊外表的魔法。
下次就说自己叫费舍曼或者临康好了，希望不会暴露。
“不急，本来这个委托放了很久，除了我没人愿意去做。”
也只有我这样的傻子才会想前往世界最高峰峰顶摘一朵花，明明对方也没说非得要到从未有人到过的山顶去摘，明明还有更轻松就能获取朵雷奇的地点，明明没必要。
但她说想要，那我就想给她最好的。
“这样的话能请勇士帮个忙吗？”
我收起无谓的感情，认真聆听对方的述求。
“只要我能做的，您尽管说。”
“太好了，真是感激不尽。最近村落附近来了一只会飞的魔物，只在头顶见过不清楚它的大小，不过它没袭击过村庄，应该不是很强，可是胃口不小，吃光了方圆几里的牲畜，村里的大家都很困扰，希望门卡大人能杀死那头魔物。”
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怪不得我在门努诺上找不到一只雪兔或者驯鹿，只要我稍微离开一会煮好的炖菜就不翼而飞，害得我差点就要饿死在山上，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冰龙会饿到去挑战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对手。
先不管怎样，我接下了村长的委托，谢绝对方的报酬，承诺会在离开村庄的途中解决麻烦。
在村庄美美的睡上了一觉后，离开杰特村时已是太阳当空照，正好是午餐时间，这会该肚子咕咕叫了。
我找到一处靠近森林的平地，拿出杰特村村民赠送的肉干和蔬菜打算做一锅美味的香辣大乱炖，这可是那个挑剔的临康都会啧啧称奇的料理，没人会抗拒这份美食。
“嗯，一会就好了，趁现在去解手。”
走进树林后我立马给自己施加了屏蔽气息和魔力的魔法，躲在树干后面静候猎物上门，这种伎俩是没法骗过有经验的战士，可就是有些家伙空有破坏力只会横冲直撞，从不思考做事的后果。
突然，天空传来巨大的扇翼声，搭好的营地被降下的黑影遮盖，就算影子的正主落在地上其庞大的身躯也还是让其身旁的树林显得渺小，循着黑色的鳞片抬眼看去，甚至无法一窥其头部狰狞的外形，唯有那贪婪的目光在俯瞰众生。
要是换做普通人估计这会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了，看见一条巨龙降落在自己身边。我敢断言这世界上没有一支军队胆敢挑战如此庞然大物，只需一声咆哮便可教万人大军丧失战意，吓得丢盔弃甲。
明明是如此可怖的巨兽，明明是那般骇人的巨龙，明明是这样无敌的魔物。
我此时此刻听见却是震天的鼓声，而毫无疑问那声音是来自巨龙的肚子。
巨龙张开遮天蔽日的翅膀，一股魔力从其底部冒出逐渐覆盖全身，随后化为一团散发耀眼光芒的球体，光球逐渐缩小，到最后只剩了一个成年人的大小，砰的一声光团破裂，化作一个个粒子消散于空中。
留在原地的是一个留着一头靓丽黑发，身材娇小，穿着奇特服装，但外表惹人怜爱的小女孩。
说实在的，每每这样的场景上演我都万般无奈，原本自己还能站在正义的立场秉公执法，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逃避职责的罪人，得好好想想待会该怎么应对。
我放下烦心事往她那一看，结果却看到了一个臭小鬼摆着纯真表情试图直接伸手进锅中，用她那脏兮兮的手污染我接下来的午餐！
“乌比拉·卡法！”
一层层光圈从地里冒出，在女孩震惊下将其牢牢捆住，动弹不得的她摔在地上，这会倒是像只虫子在地上艰难蠕动。
“维娜，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走出森林向不速之客搭话，对方还在试图挣开我施加的束缚想要逃走。
“不回答我的问题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顺便告诉奥伦娜你不洗手吃饭，还想直接下手。”
背对着我的维娜停下了挣扎的动作，随后慢慢挪动身子转过来，露出了极其不争气的哭丧脸。
“呜啊啊啊，求你了卡门，别送我回去，我出来的时候打碎了屋顶的玻璃，现在回去我会死的。”
海登王国的宫殿中天花板用玻璃装饰的地点只有正殿，那上面绘有几世纪前大画家罗贝芬的名作《神明和凡人》，连大战都没能摧毁的名作居然被一个小鬼给弄碎了。
连我都忍不住咽下唾沫，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一想到费舍曼在王宫里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一时间停止了呼吸，的确是不能现在回去。
面对哭成泪人的维娜，我还是狠心拒绝了她的哀求。
维娜有自己的职责，她还得回去继承龙王的位置，好早日稳定特米德西亚西部的局势。
“不行，乖乖回去被拔几片龙鳞，你的鳞片可以做成世界上最坚硬的铠甲当作给费舍曼的赔礼，我想他会接受的。”
维娜脸色苍白地拼命摇头，她之前就很抗拒拔鳞片。
“或者，我将你平常上课没认真听，连最低程度的陷阱都无法分辨的事情告诉奥伦娜，再加上刚才你那改了无数遍就是没改过来的进餐方式。”
维娜瞪大了双眼，龙族特有的瞳孔缩成绿豆大小，脸上只剩恐惧。
“你想要哪个？”
“哪个都不想要。”
正当我想伸手去抓维娜时，她抢先行动，一头撞进了我怀里，差点把我内脏给挤出来。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卡门也离开我！”
尽管双手双脚被捆住，她还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贴住我，仿佛想要留住父母的雏鸟。
真是任性的丫头。
我解开了维娜身上的束缚魔法，她立马就抱着我哭个不停，还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留下一串串鼻涕。要不是她刚才说了点漂亮话我现在抓住她丢向王宫，让费舍曼扒光她的鳞片。
这时，一只纯白的小鸟落在我肩上，这只没有眼珠并且发出淡淡白光的小鸟只能是魔法造物，是常用来传信的魔法。
眨眼的功夫小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糟糕，我从信鸽身上感受到了来自费舍曼的魔力。
“上面写了什么？”
维娜的好奇心驱使她扒着我的衣服凑到信跟前，但她读不懂其中的字，脑袋晃来晃去，我将其按下免得遮挡我的视线，顺便记下她也没好好学习人类语言的事，等将来……，算了，这次就放过她吧。
我将注意力放到信上，专心阅读费舍曼漂亮的字。
‘我亲爱的友人卡门，我原谅你的不辞而别，即便是在海登百废待兴之际，到处都需要人类军总司令来决策的现在，我仍然相信你是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才离开了我们。’
看到这里我已经确信费舍曼是在盛怒之下写的这封信，他一生气就喜欢拐弯抹角的嘲讽人。
‘我好像听说你在百忙之中顺带登上了门努诺成为了杰特村的新勇士，他们还向我建言将门卡大人收作自己的骑士，不知门卡大人意下如何？如果人类军总司令成为了海登国王的骑士，想必征服瑞尔法西亚也不在话下，你说是吧？蹂躏了特米德西亚的英雄卡门。’
神啊，费舍曼已经怒不可遏了。
‘和维娜那条傻龙待在原地别动，我现在就过来。’
信的最后署名费舍曼·卡里奇，我陷入了一阵恍惚中，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逃！
“快变龙！”
“什么？怎么了？”
“别问了！快变！”
在我疯狂的催促下，维娜慌慌张张变身成了方才震颤大地的巨龙，我熟练地跳上她的背部。
紧接着巨龙冲上云霄，而像是等待已久，天际处闪烁点点星光，我很清楚那是什么，来自海登魔法协会的元素箭矢，每一发都蕴含能将一座山轰穿的魔力，是人类方的屠龙利器。
当然了，费舍曼怎么不会料到我想试图逃跑，只不过连最终兵器都端出来了，恐怕不是拔龙鳞就能解决得了。
天空相继出现几个太阳，让下面的生物睁不开眼，自从大战结束后好不容易取回的宁静再次被打破，难以忍受的爆鸣响彻大地，撼动山岳。
将元素箭矢尽数击毁后，巨龙科里齐维纳乘着我划破天空，越过海登的边界，越过熙攘的城市，越过友人的怒火，再次踏上了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