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
维娜摇晃着身体,带动身下的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好在酒馆里人多嘈杂,这边发出的动静完全被盖过了。
又反手拿叉子,又吃得满嘴流油,我习惯性的帮维娜擦干净嘴巴,尽管下一秒就会被她再次弄脏。
这份工作本来是她或者奥伦娜的,现在却落到我身上。
“因为缪塞思靠近特米德西亚,大战才结束不久,这里的人都和魔物有着深仇大恨,要是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维娜闻言眨了眨眼,然后手里抓着叉子向空气挥拳摆出威吓姿态。
“如果他们敢来我就揍趴所有人。”
“那我就揍趴你。”
被我这么一吓维娜瞬间老实了,之前的旅行她可没少闹事,其他人镇不住她,那会都是米米亚负责教训她,现在是换我,毕竟米米亚已经……
我释怀地笑了,终究是没法躲过去,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她,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为了转换心情,我将注意力放到周围人的聊天上。
“哎呀,你听我说,我最近看到你老公出现在南街里。”
“那个混蛋又去鬼混!看我今晚不拿皮带狠狠抽他。”
呃……,希望家庭和睦。
“最近吃的又涨价了。”
“是啊,一个肉包子13姆拉,我一个月工钱只能吃几顿,这个价格是卖给谁的啊?”
啊,嗯,那个,对了,大战才刚结束,物价不稳很正常,相信以边境候的能力可以很快解决这些问题。
不过,想到这里几年还是在魔王派的控制下,城镇被推倒,魔物以外的智慧生物全部沦为奴隶。如今却也回归了正常的光景,不可谓变化不大。
“我昨天可是杀了几只诺曼蜥蜴,你又拿下几只。”
而自己旁边那群冒险者的讨论传入耳中,好像是在争论昨天的战绩如何。常有的事,酒后向同伴吹牛皮,看谁最能吹。这种比赛一般都是埃列什胜出,那个酒鬼精灵喝醉了还是滔滔不绝,我们完全敌不过她,不过大长老现在应该将她管得服服帖帖。
话说回来,以我的观察来看,说这话的冒险者那副健壮的躯体的确有这个实力击杀诺曼蜥蜴。
“你呢?扎克,我昨天可是看见你缩在岩石后面不敢出来,像个刚出生的马崽双腿抖个不停,哈哈哈哈哈!”
健硕的冒险者不满足于炫耀自己的功绩,还想通过取笑吧台角落的弱者来进一步吹捧自己。
他的行为不值得赞赏,是极其冒犯的举动,可惜他的同伴也并非什么高尚之人,自然加入了他,对着那位名为扎克的冒险者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博格你饶了他吧,人家还没断奶呢。”
“可不是,每次讨伐结束都急着回家,想让老母亲给他喂奶抱抱呢!”
“哈哈哈哈哈哈!”
酒馆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维娜完全没在听一个劲吃着眼前堆成小山的肉排,而我则是闭眼坐着不动声色。
这种程度的骚乱极其常见,人类社会的运转不靠某些人的见义勇为来推动,再说就算打起来了也有卫兵负责阻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
“切,就杀几只蜥蜴算什么本事,比起边境候和英雄卡门你算什么东西,只会嚷嚷的废物。”
虽然说话声音不比酒馆里的苍蝇拍翅声大多少,但逃不过我身旁的冒险者博格敏锐的听觉。
被挑衅的博格无法容忍扎克的还嘴,他拍桌而起,方脸上青筋暴起,其怒气清晰可见,确实是可见的,他已经准备发动魔法了。
此时酒馆陷入了一阵死寂,但很快几声锐利的金属摩擦音打破了这个平衡。
如果往酒馆一角看去,可以发现有几位卫兵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转而伸手去拔剑。
如果博格足够理智,那么他此刻最好解除魔法的运转,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他动自己的嘴皮子回敬扎克,事实上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见冒险者解除了战斗姿态,卫兵们也将剑收回剑鞘,转眼间酒馆又恢复到了刚才快活的氛围。
我止不住嘴角上扬,我想如果是其他人会怎么做?如果他们在的话,估计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我不禁摇头,感叹自己也变了啊。换做是以前,自己才是那个会最先开打的那个家伙。
“边境候不也是仗着人类军才收复的缪塞思吗?没有人类军英雄卡门能自己一个人打进魔物界吗?”
的确,冒险者博格说得对,我没那个本事,无论是边境候和英雄卡门的成就都不是他们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我并没有发现这时酒馆又变得出奇安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魔王不也就个女人吗?说到底就是个欠*的**。”
博格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见了牙齿撞在一起发出的咔咔声,我极力说服自己不要运转魔力,只是一个嘴欠的冒险者的无心之言罢了,随他去吧。
但我误会了,因博格的发言而咬牙切齿的家伙不只有自己一个。
“你说什么?!”
糟——
博格还没来得及反应,在场的所有人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就发现健壮的冒险者被远比自己体型要小的小女孩凌空抓住脑袋按进了墙里。
“卡门说不能杀死人类,所以我不会打死你,但会尽量试着打死你。”
冒险者瞪大双眼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他来不及感受因为全身骨折带来的疼痛,只因看见了一双冒着红光的双眼在死死地瞪着自己,被恐惧占据全身的他逐渐停止了心跳。
维娜挥出的第一拳就打碎了酒馆的墙体,俩人被烟尘和碎石块裹挟冲出街道,原地留下了一只肌肉满满的手臂。
我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趁着事情还能收场时,在一片混乱中从酒馆里发动魔法传送了出去。
刚从蓝色荧光的空间中跳出,我就看见了维娜用半龙化的爪子扯下了冒险者大腿上的一大块肉,冒险者博格此时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他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是因为维娜的傀儡魔法,只要维娜的魔力还没用完,那冒险者博格就永远死不了。
“维娜,住手!”
“他用那张嘴出言侮辱了米娅大人,就算不死也不能逃过折磨!”
我预计卫兵还需要点时间来组织,大概还有三分钟时间。
在我释放屏蔽魔法的期间,一条属于人类的舌头被丢到我脚边,血液溅到鞋上。我本以为大战过后很难有机会手上再沾鲜血,那只是错觉。
还在施暴的维娜突然间身形一扭,整个身体化作炮弹撞进了一边的砖石楼房中,圣剑的剑身压制住了维娜,我将她按在地上,她只要一动身子就往地里陷得越深,而我架住她的姿势纹丝未动。
“维娜,冷静下来。”
“你叫我冷静,居然是你叫我冷静,为什么是你叫我冷静!卡门——”
维娜身体上龙的特征慢慢消失,变回了平日里那个惹人怜爱,傻里傻气的小女孩。见她已经恢复理智,我拿起圣剑收回剑鞘,维娜则是在地上缩起身子放声大哭。
“为什么卡门你要包庇他!为什么你要用格里芬攻击维娜!为什么你不生气!呜哇哇哇哇!卡门你不爱我们了!”
喜欢闹事的爱哭鬼放一边,总之先去确认一下冒险者博格的情况。
我来到同样是陷进地板里的冒险者身边,那副样子已经难以分辨出人类的轮廓,就这样了还是有生命迹象,空洞洞的嘴巴一张一合,大概是在乞求我杀了他。
“奥什·卡什·纳法。艾米茨维·莫斯。”
强效恢复魔法发动,接着解除维娜的傀儡魔法,一阵强光过后冒险者博格完好如初。
“呜哇哇——,卡门你不爱我们了!”
见我不理她,维娜爬过来抱住我的腰,边哭边摇动我的身体,又在我身上蹭鼻涕。
费了好大劲才将粘着我的鼻涕虫拿开,放到身后让她自己继续哭去,时间只剩一分钟了。
“冒险者博格,请允许我为同伴的无礼举动向您道歉。”
博格花了几秒才将眼睛重新对焦,失神的双眼看着我充满疑惑。
“无礼的举动?”
我不急不慢地点头。
“是的,方才您经历的全身骨折和内脏破裂等致命伤都已经痊愈。不过我得提醒您一件事,这件事关乎您下半生的安危。”
博格全身颤抖起来,想说什么但又发不出声。
“请记住,魔王虽死,但仍有残党存活。遥远东方有句谚语,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从身后抓来维娜放到冒险者博格面前,把她当作存钱罐摇了几下后,维娜便心领神会抹掉眼泪,接着放出威压,属于巨龙科里齐维纳恐惧领域瞬间吞没了博格。
对他而言,那便是死亡,那便是绝望。
“啊——”
听见无比凄厉的惨叫传出,赶到的卫兵在一片断壁残垣中只发现毫发无伤的冒险者博格一人,而从他口中一遍又一遍念叨的死神二人却不见踪影。
○●○
“嗯,哼,哼哼哼~”
维娜唱着不成调的小曲,骑在我的肩上,还抱着我的脑袋晃来晃去。
“未来的龙王大人,您不怕这样幼稚的举动会被自己的部下笑吗?”
“谁敢笑,我就吃了它。”
说完维娜还将我的头发弄成一团,将它们塑造成不同形状,然后探出脑袋挡住我的视线来看我的发型到底怎么奇葩,最后大笑一番再推倒重来。
维娜似乎还在为我在城里用圣剑攻击了她的事情耿耿于怀,圣剑格里芬可以给任何有灵魂的生物制造伤口,除了一些傀儡外,圣剑几乎无可匹敌,上一代龙王在世时都畏惧三分。
她应该是怕我真的生气了,所以才不肯从我的脑袋上下来,做一些无聊的事情来试探我的态度,说白了维娜只是一个拥有力量的孩子而已。
“瀑布说想要一个人更爱你,就多和那个人肢体接触。”
那个酒鬼精灵吗?她的感情史的确很丰富。
“她还说最好的肢体接触是**,还是交和来着?”
听到这话我差点磕到石头一头栽进泥里,那个家伙到底教了维娜什么东西,下次见了她我要向大长老告状。
曾几何时自己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憧憬古代的英雄拿着木棍到处跑。现在担任着一群人,甚至是不同种族的孩子的家长,意识到了现状的我一阵虚脱。
“你就不能学学修斯吗?人家对待感情的方式是那样的真挚。”
头顶传来不屑的嘲笑。
“瀑布说修斯就是个处男,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听他的话可能一辈子找不到伴侣。”
联想到修斯和他青梅竹马的进展,我只能对埃列什的看法表示赞同。
聊着过去的话题,野外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刚好这里附近有个村庄,好像是叫费马,我们曾经在那里停留过一段时间。
“你还有印象吗?当时你在蜕皮,又是发烧又是魔力过载,可把我们急坏了。”
“啊啊——,不许再说!”
维娜打鼓似的用手敲打我的脑壳,看来她真的很讨厌关于自己糗事的话题。
实际上维娜的蜕皮和一般的冷血动物的蜕皮有很大区别,比起外表的变化,更多的是内在的膨胀,体内所有的器官都会巨幅成长,魔力容器也会得到极大的拓展。结束之前维娜都没法变成人形,我们当时将她藏在了一个谷仓里,等到蜕皮完成的第二天谷仓被撑爆了,维娜从几米高的龙变成了十几米的巨龙,人类形态也从几岁的幼童变为了七八岁的孩子,直至现在。
反正是一场灾难,惊动了边境候,被当时来到盟国参加仪式,还是王子的费舍曼给抓进了大牢。嘛,总之就是那之后认识了费舍曼,然后是一连串的事情,辗转各地,再然后就是冒险的开始。
结束了过去的缅怀,我们来到了费马的边界,等到我真的站在大门前时,我有一瞬间陷入了怀疑之中。
这真的是费马吗?
长长的木头护栏和一座座点着火把的岗哨,看着就很结实的大门,完全不是我印象中开放温馨的小村庄。
不过我也没多计较,毕竟大战摧毁了很多家园,或许费马也是其中一员。
可当我们被放行进入其中时又是一番困惑,我先将内心疑问收起,开始回应新村长的各种问询。
“这是您的孩子吗?”
村长指着维娜,我本想否认,但维娜抢先一步发言。
“才不是!卡门是我的第一候补情人!”
我连忙伸手捂住维娜大嘴巴,拼命摇头否认。
“是她的父亲,这傻孩子天天说将来想嫁给父亲,哈哈,真是太幼稚了。”
气氛有些尴尬,村长也跟着干笑几声,不过总归是糊弄过去了。维娜这家伙,我之后绝对要向奥伦娜举报她的不检点行为!
我们的到来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和杰特村差不多,一成不变的日常中闯进一个陌生人任谁都会很好奇。不过有位村民的视线比较特别,比较棘手。
在确认了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后,村长表示想邀请我们到他家就餐,能省一餐粮食自然是不错,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我们来到了村长家做客,除了要看好维娜别乱动外,这段时间很是舒适。
晚餐也没有要挑剔的地方,饭后村长还带我们散步参观村子,看得出来他是一位热情好客的好村长。
等走到某处像是仓库的地方时,他自豪的向我介绍。
“这是我们村子的药材库,也是我们村子能富裕起来的重要财源,英雄卡门曾经到过我们村子,也是他向我们指明了发家致富的道路。”
维娜早就受不了大人之间的应酬,在我背上呼呼大睡。
“那这些建筑都是新建的吗?”
村长摆摆手。
“那是请人新装修的,房子还是老式的。”
接着我问出了等候已久的问题。
“上一任村长怎么了?”
新村长目光躲闪,但还是正面回答了我。
“他啊,因为说错了话被教会带走了,因为他的错我们村有过一段难熬的日子。”
紧接着新村长一扫阴沉的表情,再次张开手臂向我继续介绍村子。
“不过不用担心,现在我们都皈依了教宗,一心一意信奉诸神。如今村子也大变样,新生活开始了。”
听完新村长的肺腑之言,看着随处可见的教会图腾,我只感到惆怅。
回到客房,我将睡熟的维娜稳稳放到床上,此时外面星光璀璨,我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新村长的话让我一时难以入睡。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歌声,只有曲调没有歌词,歌声磕磕绊绊,大概是演唱者记不起来该怎么唱吧,这让我想起了在村子外维娜哼的歌,是同一首。
我锁好房门往外走,循着歌声见到了演唱者。她正站在一片青草组成的海洋中,星光打在绿草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辉,由微风吹动的白色浪涛打在少女的裤腿上。
“这首歌是谁教你的?”
显然少女没想到会有人向她搭话,被吓了一跳的她没站稳怪叫一声摔进了草丛中。
我急忙上前将少女扶起,对方站起来后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似乎在警惕我。
“我叫临康,是今天到村子借宿的旅人。”
“我知道。”
少女对我的到来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勇敢的直视我。
“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摊开手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
“你果然是那个英雄卡门。”
识破了我真实身份的少女摆出明显的敌意,脸部的肌肉也绷紧时刻准备袭击我。
这种情况装疯卖傻是不起作用的,在被列为了不信任对象的情况下我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个女孩,你第一次来这里时我见过,因为一下子长大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还有,一个西方人不会取名临康,更何况这是英雄卡门伙伴的名字。”
因为维娜是半路加入的,我忘了也给她施加模糊样貌的魔法。
破绽百出啊,感谢这位少女的指正,下次还是自称门卡吧。
“都是你和她的错我爷爷才被抓走的!”
少女一拳结实的打在了我脸上,这点攻击当然是没法让我后退半分,反倒是少女因为太用力弄疼了自己。
尽管表情痛苦,少女仍不气馁,抓起地上的木棍照着我脑袋全力砸去,结果木棍断裂,我还顺便帮她挡下了向她袭来的碎块。
“我们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时她发泄完怒火,累趴在地,我瞅准时机向她提问。
“靠着她的发现,我们赚了很多钱,呼,在大战中提供了很多药材,引来了教会的注意,教会希望将这个功绩记在自己身上,但爷爷坚持原来的说法,之后我们就被教会惩罚了,爷爷也在那时候被抓走,都是你们的错!”
当初是米米亚在找药材的时候发现了一片长有很多药材的林地,在解决了维娜的蜕皮问题后,米米亚将这个发现告诉了费马的人们,希望他们能赚更多钱过上好日子,不曾想事情发展成了这样。
“都怪她成为了魔王,我们一家才变成这样。”
少女原本还想扯住我的腿将我拉倒,但发现办不到后只能抓住我大腿开始哽咽。
是啊,为什么米米亚要选择成为魔王,为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唱那首歌?”
只有这个问题我不得不问。
“她救了我的命,我不能忘恩,这是爷爷教我的。”
除了解决维娜的问题,在费马逗留的期间米米亚还救助了一位高烧不退的孩子,当时她握住孩子的手,唱着来自特米德西亚的摇篮曲。
‘我发烧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守候在我身边,唱的也是这首歌。’
米米亚是这么和我解释歌的来历。
用魔法治疗好少女受伤的手后我便离开草原回到了客房,所幸她没有力气去拒绝。伴随我进入梦乡,我再次见到了她,米米亚依然在呼唤我。
第二天我们离开费马时村民们都来送行,唯独不见那位少女的身影。
最后都没问到她的名字。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维娜想顺着我的背爬上肩膀,但被我抓下来让她自己走路,一直这样骑在我肩上虽然不会累,但会被别人认为是维娜的父亲。
“去最深的迷宫,把借来的东西还回去。”
说来有点搞笑,英雄卡门身上大部分装备都是从各国借来的东西,我真心希望等到装备还完自己不会只剩一条裤衩。
毕竟时间尽头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