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精神病人的治疗日记

作者:布丁城堡 更新时间:2024/2/17 16:24:57 字数:11982

“我成为了英雄,但我似乎是精神病。”

他怀念着自己在日记里写的第一句话。时间荏苒,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整整一年了。邦德站在白色走道的入口,阿尔吉侬精神治疗中心的黑色漆木大门前。

他手里捧着两本日记本。

他的主治医生告诉他今天是手术的日子。医生建议他转院做手术,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就要开始支付每天额外200块钱的住宿费。房间又空又旧,收费这么贵比黑心旅店老板还狠,想必许多病人因为来不及搬出去而被这医院敲诈过不少钱。不过所幸,他的个人物品并不多,日记本几乎就是唯一的个人物件了。

他长舒一口气,白雾从口中呼出弥散在冬日的阳光下。手里两本令人怀念的日记本是他在这所医院呆过的证明。在医院里空闲时间很多,没太多娱乐活动的他,自然也选择了写日记来打发时间。虽说正经人不写日记,但邦德自忖精神病人也算是非正常人类。

他扭头望了一眼医院的走廊,面前的黑色木门前的空地堆满了昨夜的疏松的雪,一踩一个脚印,冷得让人发抖。邦德一边等着车,一边缩在廊檐下翻阅着自己写过的日记。看着看着,脚趾不知什么时候在雪地里抠出了一个洞。

“果然,正经人不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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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一日 中午 雪

我成为了英雄,但我似乎是精神病。

“你存在精神方面的问题,需要住院治疗。”医生的话直白又离谱,让我直接在医生办公室里愣了几分钟,最后直接被后面的病人家属轰了出去。医生让我写日记,说是什么可以辅助治疗,但我是从来不屑的,以前在医院也没干过这么文艺的事情,只有小学的时候老师强制让我写过周记,800字作文也足以让我耗费半个周末抓耳挠腮。

不过医生的话总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医疗这方面我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日记写就写吧,就当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而今我年纪不小了,虽然不擅长文书工作,但是写个日记还是没问题的,天天写报告倒也训练出来了。

说到生病这件事,之前出任务以后老板总让我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毛病,但我觉得老板比我更需要医院的治疗,他全身都是毛病,还兼有嘴皮子硬化的不治之症。他去年说自己的肝功能出了问题,查出转氨酶五六百——我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指标,反正不太妙——今年又说自己尿血,但就是不忌嘴,天天都要喝酒,说什么小酌怡情。从这么一个病秧子嘴里说出“注意身体”这种事情,可信度都要降低几分,更何况我还忙着拯救世界。

这老头天天和我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最后还真就应验了。怎么不是这个老头先住院呢?

这病还真不好治,住院治疗还得吃药,虽然我知道干这一行总有一天会动不了躺床上,但没想到整得这么早,想必那小姑娘也要掺和在一起咋咋唬唬地叨叨我。平时这丫头在我面前“得得得得得”地念叨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英雄更得注意身体”,还没进入更年期就提前开启养老模式了。明明是一个比我后入职的后辈,这丫头却老是一副老成的样子想要装作资深员工。

“英雄”这个词总感觉挺不适合我的,对我而言只是一份工作。但是这工作让我感觉挺好的,能让我觉得自个儿还有点用。希望治好了以后还能再干一段时间吧,毕竟我也不会其他的。

就是这医院让我感觉有点不安,毕竟老头经常送些队友到这医院,但还没听说过有人治好以后返回“职场”。好歹也是众人眼中的英雄,不至于下场那么不体面吧?

另外这医生也看起来面无表情,有点瘆人。

我是不是该把上面这段删了?毕竟对医生不太礼貌,医生要看的。但是写都写了,手上又没涂改液,算了,就这样吧。医生,如果您看到我写的日记请不要生气,我只是建议您多笑笑,毕竟现在提倡微笑服务,笑一笑也好减缓病人紧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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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日 午夜 雪

我白天似乎觉得自己是个超级英雄。我记忆有点模糊,还好写了日记,医生果然是正确的。我觉得我得趁我还清醒,晚上另写一份日记,好歹证明一下自己是有不中二的时候的。

对,没错,另外再写一本日记,要是自己真的陷入中二病无法自拔,说不定还能凭借这本日记回归正常。

“Super Hero”,超级英雄,帅啊,但是我明显早已经过了中二的年纪了,我的同龄人有些孩子都快打酱油了。人总说得向前看,但我好像老是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毕竟无业游民嘛。唉,钱剩得不多了,我得赶紧把这病治好,早些出去谋个出路。

我这会儿已经记不得白天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会儿思路蛮清晰的,我猜想病情不是很严重,不然这会儿该神智不清躺床上流哈喇子了。但医生好像挺严肃的,晚上医生又来了一趟,和白天日记里说的差不多,板着脸吓死个人——我在另外一个日记本上写医生应该不会看到吧?

医生说我可能是因为认知失调,也有可能是人格解离,甚至有可能是精神分裂。听起来怪吓人的,不过她说要进一步观察。

这医生和我以前见到的医生不太一样,想了想有哪点不一样,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她长得好看吧。

她问了我一些问题,问我记不记得白天发生的事情,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我偷偷瞄了一眼,虽然这医生长得不错,但是写字确实不敢恭维,纸上写的东西我一个符号都认不出,我觉得我小学写的字都比这医生好看。而对于她的问题,我自然是一个都答不上来的,白天的印象特别模糊。我或许真的是精神分裂,想到自己还有第二个人格就感觉挺酷的,果然童心未泯才是我间歇性中二病的元凶吗。医生跟我说我现在还能清晰地思考,应该还是有治愈机会的。

我就说嘛,小问题。

她把我安排在了七号病床,以后我就是七号病人。问她为什么另外六张病床明明没人也不能住,她说别管,这些是她前六号病人的病床,没事别去动。但我发现七号病床就是最后一张床了,虽然房间还有空位,但是并没有安排其他的病床。

感觉有点瘆人,不过这大概是医院规定吧,还是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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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日 中午 雪

上班打卡,出院没见到医生,怪遗憾的,就是丫头感觉有点气鼓鼓的。哈哈,不会是吃醋了吧。不过怎么可能呢?

不会吧不会吧,真的会有青春美少女喜欢大叔?又不是什么古早动画作品,就好像现实里不会有辣妹喜欢死宅的,同样也不会有美少女喜欢邋遢大叔,我对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出门当超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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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日 午夜 雪

雪下了好几天了,连晚上都还在下,真是不消停。

昨天还觉得自己是英雄呢,今儿个就是超人了。这种羞耻感……

我日记里还写上班打卡,上个屁的班。还有美少女后辈?妄想症有点严重,虽然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工作,但卡里的余额和流水证明了我实际上并无收入。

……不过说不定真的有工作?只是我忘了银行卡号?但真有人会聘用一个精神病人?

不知道,但从逻辑上来讲,我只可能是一个无业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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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三日 中午 晴

上班打卡,终于放晴了。竟然有组织会整出一个人形章鱼,真的很难形容。丫头看到这玩意儿差点直接没吐出来,它长得确实磕渗了点。每次遇到这种事件我才有一点当超级英雄的实感。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一个只会扔触手的人形章鱼真的会对社会造成什么危害吗?我觉得其实放着不管除了会对看到的人造成精神污染以外没有什么风险。

另外它的弱点其实在肚脐眼,确实是让我没有想到的。它把章鱼头藏在了人体腹部,不得不说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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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日 午夜 晴

晚上的雪地是真的安静,连我鞋子的声音都听得见。

我的想象力挺丰富的,设想自己是超级英雄还整出了一个反派怪人。可能是今天厨师做了红烧章鱼头的原因,我会不会把自己看成了章鱼怪人?

都有可能。

今天医生进来时还给了我一小瓶药,说是副作用不小,但是要紧的时候吃一颗会很有效。她给的时候一脸纠结,好像是不确定我付不付得起这药钱。但是我还没捂热乎呢,走的时候她又收了回去,要明天给我。看来她是看出来我没钱了,我给不起这药费,她索性也就收回去了。

没钱寸步难行。总的来说这医生看起来挺负责的,虽然不记得什么时候交的治疗费,但好歹住进来了。她也没提住院费的事情,所以钱应该结清了的。

她先前给的药副作用那么大,应该不是特别必须的药物,医生应该能通过其他治疗方案进行治疗。希望我配合治疗就能尽快治好吧,这样才能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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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日 下午 晴

今天天气不错,但我好像忘记了带车钥匙。还好丫头有备用的钥匙。可我总感觉自己的东西这丫头都有备份,她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另外我好像还忘了什么东西,但是记不得了,但大概不是特别重要,否则我应该记在了备忘录里。

今天遇到的是抢劫团伙,武装到位。受害人迫于压力甚至不敢报警。不过有我在一切都是小问题,一个小时就把对面打得溃不成军。另外我们没有用到管制武器,感觉自己确实蛮厉害的,应该不是错觉吧?

倒是丫头有点膨胀了,回头得教育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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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2日 午夜 晴

说起来今天晚上6点左右我看了一部警匪片。

想象对抗抢劫团伙确实是妄想症的一大特点,我觉得不少人小时候都偷过母亲或姐姐的丝袜套头上假装抢劫犯。真是令人怀念的童真。

说起来今晚吃饭那会儿我瞥见医生在给其他六个床位的床头柜上放花。

可是六个床位明明都没有人,不会是祭拜上香吧?感觉有点诡异,我不会是参与进了某种不妙的治疗当中?

打住,我要是这会儿都开始陷入中二病,那我就真的没救了。

21世纪哪来这么多猎奇的诡异治疗,又不是小说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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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 中午 雨

啊,有点烦,下雨了,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初春。

今天没什么事干,我稍微写写我的能力吧,姑且算是写给医生。我今天问了医生,她说了解我们的工作内容,还说很尊敬我们,但我总觉得她板着个脸说这句话像是在嘲讽我。

她问了我我的能力看看是否可以借此辅助治疗,我描述了一下,结果她愣是没听懂。医生说我描述得张牙舞爪像是一只猴子在挠香蕉,不会有人听懂我在讲什么。这下我更加确定她所谓的“尊敬”是在嘲讽我了。我决定用文字描述一下,这样也好证明是她故意找的茬。

我可以看到一个物体的【死】,就是所谓的直死魔眼,“X之境界”里的那种。拿刀一砍就会死。

嗯,不对,我知道了,医生不理解应该是医生她不看动画的原因。她跟我说:“刀砍到人不就是会死的吗?”我跟她解释所谓物体的死,但是她听不懂。看来是她的想象力太差的缘故,作为精神科的医生可不能这么古板教条,得和病人打成一片才行。

或许我应该对她说我看得到物体的裂痕,这种直白的描述可能才能让这书呆子医生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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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 午夜 晴

我的中二病治疗看来渐行渐远,我竟然认为自己是一个超能力者,已经是末期了。

我觉得病情有点严重。

“直死之魔眼!”我真的会在这把年纪说出这种十四五岁初中生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话,白天的我真的毫无羞耻心?不会吧?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一些更激进的治疗方案。

我看完白天的日记立马找到了医生。医生说治疗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激进的治疗并不适合我现在的情况。不过她同意我的中二病是一种顽疾,并且这和我先前的病情无关。

她认为需要采取一些措施来应付我的中二病,但她劝我先回去睡觉。她说睡眠有助于我精神安定,精神不安定的时候人类往往会做出一些哗众取宠的行为,就像猴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廉耻地表演。我总觉得她在损我,但我没有证据。

不过熬夜导致中二病是真的吗?我可是熬夜冠军,早睡早起对我来说可能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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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 中午 阴

今天的任务有点难,简而言之,我受伤了。臭丫头差点就被敌人的车撞到了,我把她推开以后立马瞄准“裂痕”把车毁掉,但果然冲击力还是抵消不了的。有点痛,不过还好其他人没事。

大概没什么问题吧?只是手动不了而已,马上有其他的任务,不能松懈啊。

不过写日记确实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我可能得吃点医生给的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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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日 中午 阴

老板生拉硬拽把我拎去其他医院检查了,发现我腿骨骨折。他责问我怎么不立即回报,可是昨天多地突发状况,我一旦说自己负伤了要休息很容易导致战线崩溃。

丫头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又没死,哭那么厉害干什么?早知道今天该自个儿悄悄来打卡的,这样也好少个人给我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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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日 午夜 阴

痛啊!睡不着!

为什么这么痛我还要写日记?好歹写日记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这两天做什么去了?总不能真和日记里说的一样英雄救美去了吧,那我这会儿身边怎么没有美少女陪着我。太难过了,果然这都是死宅临死前的妄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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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日 下午 晴

打了止痛药以后感觉好多了。

丫头在我的床边守了一天,这下我终于有时间写日记了。这丫头老是偷看我的日记。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决定代替她的父母教育一下她,告诉她待人处事的正确方式,比如不应该和一个陌生男性有过分亲密的接触。我们之间虽然不是陌生人,但是她不能够把胸部靠到我的肩上吧?这么做有明显的两点不妥,一个原因是我的腿骨折了,另一个原因是我()了。

x了,她真的明白我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处男吗?这么挑逗我就不怕我把她摁床上?

啊,我现在好像没那个能耐。难怪这么肆无忌惮。不过,这大概能说明她还是喜欢我的吧?

不,得有自知之明,三大错觉,三大错觉。

她总是喜欢打听我的隐私,还问我医生的情况。我觉得这医生和她并没有关系,但她仍然很关心,说什么以后也说不定会和医生打交道。我立时给了她一个脑门蹦儿,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毕竟我也不想再来这鬼地方。虽然医生人美技术好,但是能和这地方少打交道还是好的,毕竟来这儿的人从来没有再出现过。我告诉丫头以后要是真的迫不得已了,我来代为联系。这臭丫头听我那么说又不高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代沟?不至于吧?

结果这丫头一天给我削了十个苹果,搞得我饭都没得吃。另外还一直不停地喂我,我有手啊,断的是腿又不是手。但是很明显,现在的我无法抵抗这个年轻姑娘的力量。生生给我喂得差点没吐出来。虽然这丫头不一定喜欢我,但肯定还是关心我的,还是挺欣慰的,就是得注意一下方式方法。

不过有一件事可能是我的问题。这丫头突然问我要不然不干这行了,我差点没把她喂进来的塑料叉子咬烂。我生了很大的气,我告诉她我很久以前就决定了要一直干下去,这是我唯一不能妥协的事情。她马上低下头,赌气似的又给我喂了一块苹果——堵住了我的嘴。可我真的吃不下了。

话说回来,这止痛药真有效啊,就跟医生之前给的药一样有效。医生过来以后也发了很大的脾气。真的很可怕,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像是试验品,或者是小白鼠。虽然很难形容,她总是面无表情,但我昨天就是能感觉到她在生气,生很大的气。搞得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明明和后辈同样都是女人,是因为她年纪**吗?(此行被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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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日 午夜 晴

有了止痛药真的好很多。看来我是被车撞了?唉,我白天在做什么啊。

我怕疼,让医生晚上又给我送了一次止痛药。她告诫我今晚用过之后就不许再用了,毕竟存在依赖性。她说手术已经做过了,明天自发性疼痛会好不少,如果不想因为止痛药产生戒断反应就得少用。她甚至还威胁我如果下次还搞成这样就一点止痛药都不给,让我自个儿扛。

哇,真可怕。

我有点睡不着,可能是吃多了,反胃,嘴里还一股苹果味儿。看看垃圾桶今天确实吃了不少苹果,明天多半得拉肚子了。不过我真的有一个美少女后辈?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人生错觉啊,啧啧。真有美少女后辈,人也不会喜欢一个废物。

医生半夜又来了一趟,我赶紧装作睡着了。她又给我换上了一袋液体。

她走之后我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有止痛剂的成分。她当时一边换一边还悄声喃喃着:“下回赶紧撞死你。”

她人还怪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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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日 中午 晴

医生把止痛药停了,只给我换上了营养剂和消炎药。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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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4日 午夜 晴

痛得睡不着,可是今晚医生不给我开止痛药了,她说我其实并没有那么痛,只是我喜欢熬夜所以睡不着。

她有可能说的是真的,但是我觉得有止痛药肯定会更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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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 下午 晴

我感觉忘的东西不少,今天出任务又把车钥匙忘了。我觉得有可能是医生给的药的原因,有了医生的药我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更久了,但医生严禁我常吃,说这只会加速我病情的恶化。

可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碰到难缠的敌人我不得磕一颗?昨天算是把医生给的最后一粒药吃完了,我可能得找医生去补充了。

说起来我进医院就是因为上次单挑太多人导致昏迷了一整周,当时情况那个危机啊,在基地面前我应该算是以一敌百了吧,完成了一个毕生的梦想。

能护得其他人平安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唯一让我感到揪心的就是那个小孩子没能救下来——不,不如说是她救了我的命,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明明她还没我膝盖高,该是我们这群大人护着她。

该死,这么一想我可真是个懦夫啊。

下次去给她献两束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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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5日 午夜 阴

外面完全看不到星星,今晚阴沉沉的。医生今天晚饭后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我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火。好像是我白天找她要了什么东西,不会是没给钱吧?

唉,我也不记得白天做了些什么,总之感觉挺委屈的。医生看到我不知所以才放过了我,否则我觉得自己大概还得挨骂半小时,她怎么这么能说啊。

也不知道以后谁会娶她这个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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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日 中午 晴

入夏了,窗外知了开始叫得像发春一样。我有点想把它逮下来炒了吃——叫它破坏我的休息时间。明明是难得的休息日,却被这十年如一日的卷王昆虫吵醒了。

想起来我小时候也这样抓知了玩,不过那时我还是毛头孩子,后来我就被检查出来精神疾病到了精神病院。那会儿我还叫李二狗,医生说我有妄想症,我总是能看到物体间的裂缝。医生认为我的病情刻不容缓,必须即刻入院,避免危害社会。

我在精神病院呆了五年,周围都是精神病人,我还清楚记得当时有个大哥说他其实是个天才,因为他当年做语文数学和英语加起来有三百分。我立时直呼高手,大哥小心翼翼把他珍藏的试卷给我看,发现分别考了3分,0分和0分。

那会儿我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存在智力问题,因为我三科加起来才一百分,还没这老哥高。

比较戏剧化的是,现在我呆的是同一个医院。只是当年的精神病院已经改弦更张,觉得这医院又老又破,换了更好的医疗设施。这原来的设施就被现在的医生在的医院买了去。

现在的老板在精神病院发现了我。

我当时认为我真的有妄想症,能轻易看到物体的裂缝在年幼的我看来分明是病入膏肓的表现。众所周知精神病院是不能有任何尖锐物品的,刀具对患者会有相当的危险。虽然我能看到裂缝,但最多也就用手指戳一戳,从来无从验证我能力的真实性。

但直到那天老板过来,我就好奇地戳了一下他的腰子,很轻的那种。他腰子上的裂缝又大又深,看起来就是积弊已久,实在让人忍不住碰一下。结果他当时就趴地上了,后来一番了解以后才发现我能看到物体的“裂缝”。

“你想当英雄吗?”我还记得当时他的问题。

可我当时并不憧憬什么英雄,我只知道我得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挣扎出去,周围的精神病人就好像将我围在了沙漠。我就像沙漠鱼,在渴死之前也要在细密干燥的沙地上挣扎出一条生路来。我不懂英雄的概念,我当时连电视都没看过几回,电视机里播放的总是院长喜欢的那几部动作片。但我明白老板是我唯一的生路,可以带领我走向那沙漠里唯一的绿洲。

那会儿在电视上看到身手不凡的特工叫邦德,虽然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是英雄,但我想那大概是一个正面词汇。而邦德应该是个好人,毕竟是主角,所以我改了个代号,叫邦德,姓邦名徳。

虽然有些伤春悲秋,但我确实没想到多年以后我又回到这里,同样的爬满野草和藤蔓,这年久失修的建筑又把我圈禁起来,就好像孙悟空逃不了的紧箍咒。

不过医生换成了美女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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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日 午夜 晴

看来我的设定还是很缜密的,被神秘组织发掘以后成为了超级英雄,有种上世纪超级英雄电影的既视感。我记得《X客帝国》里Neo也是这样加入组织的,吞下红色药丸就能进入一个崭新的国度,摆脱沉寂无趣的旧世界。

“我知道你是The One(救世主)。”被一个看起来很有故事的老大叔说这种话应该是每一个中二病少年的梦想,可惜的是我现在也已经是年近三十的大叔了,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少一点。

积极治疗,争取早日回归社会。

不过我确实在小时候呆过这间精神病院,我还记得隔壁床位的天才和我一起砍楼外的大树,想要造一艘木筏。我是想造好这木筏从另一侧的湖里逃出去,隔壁床位的天才准备用这木筏在院里的池塘里钓鱼。

窗外的桑树上仍然刻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我们的计划当时并没有成功,天才用的是厨房里偷来的菜刀,厨师发现没了厨具,扬言要把我们下锅煮了。天才老哥不同意,认为他的锅太小了,煮我是够的,煮他得换个大点的。

所以我为什么又回到这里了呢?

思来想去,大概是我的病从来没好过吧,可又是谁付的药钱呢?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缺了一大块,模糊不清,只记得这在精神病院里浑浑噩噩的日子。

不过有一点是对的,医生长得确实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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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一日 下午 晴

今天又出了一天的任务,能力用得有点多,眼睛生疼。好在任务几乎都完美解决,端了xx分子的老窝,应该能休息个几天了。不过我好像忘了银行卡账号,我的工资可都在里面,丢了是很麻烦的。

我发觉最近健忘得厉害,应该是后遗症太大的原因,但这是正常的,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唯一不妥的是丫头听说我忘了银行卡账号有点吃惊,还很生气,责令我一周不准出任务。好家伙,颇有领导风范呢,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我上司。我好说歹说,还请她吃了顿饭她才勉为其难告诉了我银行卡号。这个月工资都被她吃了一半。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银行卡号的,她还兼职了财务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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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日 午夜 晴

我为了()想象力还挺丰富的,真有个美少女后辈帮我保管工资卡?

我自己看了这日记都只能说句死宅真恶心,不知道医生看了什么想法,希望不会给医生留下坏印象。

不过我感觉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应该是个好兆头。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医生,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我快了,大概是觉得我这种不交钱的蛀虫还是早点出院来得好。虽然医生是好人,果然还是会有资金方面的顾虑啊,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她今天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对,应该是月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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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 中午 晴

我觉得人总是昏昏沉沉的,忘记的事越来越多了。我今天把任务忘掉,老板差点把我骂了一顿,这老东西欲言又止的表情真有意思。

我去找了医生,医生告诉我不能再继续干下去了,让我退居二线,可我并不知道我退居二线能干什么,还不如就一直这么把本职工作做下去。

每个能力者都有自己的代价,有的人很厉害,呼风唤雨,但是每用一次能力就要剁掉一个手指头。我看到那人剁掉自己全部的脚趾和五根手指以后就没见过他了。还有一个人每次使用能力都要抽烟,上次听医生说已经得了肺癌。

我的代价相对而言已经很简单了,就是每次用能力都会忘掉点东西。现在想起来这大概也是我小时候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原因之一吧,我那会儿经常会忘记才学会的算数和词语,说话磕磕巴巴,确实也和智力障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这代价又不伤身体,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可能我最近干活太多了,确实需要休息一下才行。说起来丫头总说让我陪她出去玩,她难道没朋友吗?叫一个大叔陪她玩,她不会真对我有意思吧?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这妮子对我过分亲近了。她以后得找个更好的男朋友才行,和我在一起会降低她的社会评价的。大叔没人权啊,啧啧。毕竟她也不像我一样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她理应拥有一个更完整的人生。

不过她期待那么久,下午休假就陪她出去逛街吧,上次陪她出去折腾死我了,希望她能照顾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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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 午夜 晴

可能真的有个美少女和我逛街吧,我在衣服上发现了一根长头发。医生是短发,所以明显不可能是她的。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还挺有艳福的。

不过是理发店小妹的头发也说不定?

可我也确实没有什么那个劳什子“直死魔眼”啊。我有一个容忍我中二的后辈,那更需要早日治疗完毕迎接新生活。

唉,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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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日 中午 阴

外面的叶子都黄了。

医生给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我的精神分裂症似乎并不是上次创伤的后遗症。她一脸严肃地告诉我这是我能力代价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当使用能力太频繁不能以遗忘一部分内容来抵消的时候,就会转变为在某一段时间遗忘几乎所有内容。

所以我会在晚上像是精神分裂,有点搞笑。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代价,渐渐的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间段会越来越长,但与之相应的,最后我也许也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只是可能其他人我都会忘掉。

难怪医生让我写日记。医生真是个好人啊,我就问医生我退休以后能不能来她这精神病院养老。

她的高跟鞋还真是厉害啊,不愿意就直说嘛,我也知道挤占医疗资源不是什么好行为。开个玩笑都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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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日 午夜 阴

所以我真有超能力?

我刚刚看医生在还亮着灯,偷偷看了一眼,她眼框发红。

我想可能是错觉,上次她晚上过来才给我炫耀了香奈儿的化妆品,我想那可能是她的新款眼影。

我实在没办法想象她可能是为我在哭,超级英雄日薄西山?有点太过不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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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 中午 雨夹雪

快要入冬了,寒气逼人。

我能正常使用能力的时间只有每天的上午。看起来已经到了极限,我已经到了不得不退休的时候了。听说前辈都是到这种时候才会到疗养院,但我因为精神分裂早早地就住了进去,看起来我上次舍身取义守在基地前面一整天还是让他们挺重视我的。

话说我当时一个人守了多久呢?听老板说好像是26小时,我没有具体的印象了,只知道之后我不仅眼睛看不见,其他人叫我我也没反应,就像植物人一样。

听起来挺吓人的,但我本人是没什么意识的,所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医生跟我说她的前六号病人——也就是我的前六个前辈按照正常的流程都应该是被消除记忆以后离开组织。但实际一个人都没有逃过他们代价所引发的后遗症。

第一个人叫医生妹妹,是一个络腮胡的大叔——我没蓄胡子,感觉挺难打理的——代价是抽烟,我还记得,最后是肺癌走的。

第二个人叫她姐姐,那会儿是一个和丫头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水灵水灵的,代价是五官剥夺,到最后不仅变成了完全没反应的木偶,连意识也消失了。

第三个人叫她亲爱的,是医生的闺蜜,我是不太理解女生之间为什么这么互相称呼。我只要想一下和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称呼就怪恶心的。她的代价是剁手指,医生在她还剩五根手指的时候强行偷偷给她签了离职书。医生让她住进了疗养院,但实际上她后来偷跑了出去,死在了任务中。

第四个人叫她老师,是一个护士,我还记得那姑娘,每次我见到她都裹着绷带。她其实也有能力,是治疗他人,但是代价是转移伤害,在一次任务中因为其他人受伤太多,为了保存战斗力,她竭尽全力的治疗,最后自己也伤重不治走了。

第五个人叫她丫头,是一个老头,好像是老板的朋友,代价是变老,最后在疗养院里眼下的最后一口气。

第六个人叫她阿姨,是一个小孩子,小不点的还没我膝盖高,叫医生阿姨的时候医生总是不高兴,觉得自己还没那么老。但是她的代价是死亡,用一次能力就死了,在上次基地前的守卫中多亏她,不然我可能撑不到支援赶来。说起来我还忘记给她买花了。

我觉得我挺幸运的,不管怎么说健忘总不会影响生命。但医生说我需要做手术,因为上次她的诊断有误。目前的情况下来说,如果我任其发展,只会在一段时间后丧失意识,落得和前六个人同一个下场。

我自己其实无所谓的,毕竟我的命可以说是老板给的,不然我可能早就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残生。我哪怕能活下来也无法再出任务了,属于是需要老板花钱养的废人,废人是没有存活价值的,但是丫头呜哇哇哭得梨花带雨的,让我总感觉不挣扎一下挺对不起她的。

x的,为什么我会觉得不做手术会对不起这个小丫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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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日 午夜 阴

雨停了,我现在从下午开始就能够保持清醒。但是我看到自己白天的日记有了一些怀疑。虽然担心询问这些内容医生会说我中二病变严重了,但我最后还是拿着日记本找上了医生。

医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说如果手术成功,那我就不需要这个日记了。她问我可以留给她当纪念吗,我说可以,但还是最后等到做手术前再给她。

搞得有点像交代后事,我并不知道白天日记里记录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完全没有记忆。我就好像在看一个其他人的记录,他的人生与我毫无关系,我们之间的唯一的交点就是这个美女医生。

我虽然没法共情,但还是感觉到一种悲凉,总感觉自己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所以我要做什么呢?

如果我治好了,医生会不会笑一笑呢?毕竟她还是笑起来好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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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十一日 上午 晴

快要做手术了,如果手术不成功,这就是我的遗言。

丫头竟然没过来,老板说她们家特有钱,她不满意这个医生,觉得她医术不行,紧急联系医生去了。我从来不知道这姑娘还是个富婆,不过我觉得她的做法挺没必要的。毕竟这个医生的实力还是有目共睹,再说其他医生也不一定比现在的医生技术好。

虽然我没啥文化,但是大脑手术非常精密我还是知道的。她们家再有钱也很难在短时间找到解决办法,但毕竟是她的主张我很难去更改,我觉得还是满足她为好。

另外我的主治医生竟然也同意了丫头的想法,我觉得医生完全可以进行手术的,但是她拒绝了,可能是送走太多人了吧,可以理解的。

我这条狗命就在丫头手上喽——开玩笑的。如果手术真的出了问题也没关系,毕竟人就是这么脆弱,丫头已经做得很好了。

至于我的工资——我真的有工资吗?反正我经常忘记卡号,都是丫头在帮忙看着,我记得应该让她每个月固定给精神病院捐了大半的钱才对。如果真的还剩下一些的话,麻烦丫头自己拿去用了吧,虽然你是个富婆,但多少钱也是钱,就当是我给你的零花钱吧。

另外我觉得医生您可以尝试离开这个地方,医生你医术这么高超,老头又没啥钱,呆他这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老头心黑得很,奸商一个。

不必担心,俺去也。

.

12月31日 午夜 晴

听说今晚要下雪,可直到现在都还是晴天。

我现在有些睡不着,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医生对我说风险很高。我看得出来医生自己也很焦虑,医生烦躁的时候喜欢用手卷头发,跟小男孩一样的习惯。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做手术,我感觉现在精神良好,除了早上总有几个小时记不清楚以外没什么其他的不适。但如果白天日记里说的是真的,那么手术成功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会消失吗?

如果手术失败了,那就和白天日记里说的一样,这将是我最后的遗言。

可是我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身无分文,也没有亲朋好友。我的人生匮乏得像是一张白纸。

或许我的消失才是正确的吧。

……

……

……

两本日记都被翻到了最后一页,远处已经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车声,在寂静空旷的雪地上显得微渺。邦德直起身子,想了想,在日记本最后写上了一段话,然后将其放在了走廊的阶梯口。

他脚步迈了出去,冬日的暖阳打在身上带来一丝暖意。车灯由远及近,转弯灯闪了闪然后拐了进来。加长版林肯里一个衣着靓丽的小姑娘惊喜地挥着手,好像马上就要从还未停稳的车里跳出来。

邦德笑了笑,迎了上去。

医院的值班办公室里打开一条门缝,似乎有什么人被外面闹腾的声音吵醒了。身着白大褂头发炸开的医务人员走了出来,发现了门口的笔记本。

风呼啦啦翻到最后一页。

“医生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另外记得打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忙起来还是得保持一下个人形象的。

附言:如果有机会请你帮我在阿尔吉侬医院的其他六位前辈的床头上放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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