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遥是个很聪明的人。
要不是被自己对原主的溺爱蒙蔽了双眼,我想自己未必能这么容易骗过他。
不过幸好,他已经顺利得在我为他铺好的道路上走了下去,永远不可能发现真相了。
妹妹久病在家,从不知道他在学校的事,没有动机、也没有能力陷害他,因此一开始就不在他怀疑对象之列。会陷害他并且能够陷害他的人,除了A小姐再没有别人。
在之前两人暧昧的阶段,两人几乎到了就要交往的程度,A小姐经常会使用时遥的手机,并且还会撒娇式地要检查时遥通讯列表里有多少异性朋友。
往时遥的手机里面安装窃听软件,如果是她的话,机会可谓要多少有多少。
况且,A小姐作为学生会主席的另一位候选人,为了扳倒自己的竞争对手B先生,她极有可能想通过B先生的好友时遥获取B先生的黑料,以此挽回自己的局面。
在自己家事的丑闻曝光之后,这更是成了A小姐“自救”支持率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那样的女生……怎么可能……”
他愣呆呆地眺望着远方,似乎仍然不愿意接受自己推断出来的结论,方才的愤怒转为了惊愕。
趁热打铁的话,就是现在。
“哥哥,你在说谁呀?”我抱住他的手臂,“告诉我好不好?”
兴许是因为情绪低落,见我态度这么执着,时遥没有继续隐瞒,不过他只把事情描述得很简单。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和朋友闹了一场误会,可能是有人故意要为难我……不过,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是那天那个姐姐吗?”我趁机继续追问。
“嗯,但应该是我想多了……”
“她、她又对哥哥做了什么吗!”我突然打断他的话,瞪大了眼睛严肃地看着他,“那个女人她——”
“小弦你冷静一点。”
“可是!”我用力握住他的手,情绪激动,“那天是她差点欺骗了哥哥,是她让哥哥在大家面前丢脸的!”
“她也有她的苦衷……”
“我才不管,哥哥明明那么喜欢她,她却完全不珍惜你的感情!”
“够了,你年纪还小,这些事情你不会懂的。”
他挣开了我的手,背过身去,似乎不愿意看我,话语变得异常冷漠。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只觉得双腿发虚,棉花般地跌坐在地上。
“什么叫我年纪还小?你才是根本不懂……”肩膀微微战栗着,我垂下头,几缕鬓发遮住了眼睛,“哥哥……根本不懂,不懂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身形似乎怔了怔。
“有关你的事情……就算告诉你周围的朋友,就算告诉那个骗过你的姐姐……也从来不会对我讲,为什么?我才是陪在哥哥身边最久的人,为什么哥哥不愿意依赖我呢?”
“因为你是我妹妹啊!”他忽然生气了。
“妹妹就不可以吗!”
外面,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留下低沉的余音。
我扯着嗓子,边哭边质问着他。
“我早就看出来了,那天来家里的那些人都是虚有其表,没有哪个是真正的对哥哥好的!
“为了虚荣欺骗哥哥感情的、故意嘲讽让哥哥丢脸的、在一旁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在哥哥难堪的时候,就连跟哥哥最要好的B先生也没有出来为哥哥说一句话!
“只有我在一心一意想着哥哥的事情,为什么哥哥只不愿意告诉我!”
“我只是……”他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看见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的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可你什么都不说我才会更担心啊!”
只要他愿意和我商量,我就能继续诱导他的思考,把他和A小姐之间最后一丝联系也切断——我这样满心期待地望着时遥迷茫的双眼。
“抱歉。”
令我意外的是,他却淡淡说出了这两个字,面无表情,让我猜不透他的情绪。
我暗暗咬了咬嘴唇,心也沉了下来。
那天之后他只是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没再对我说什么,虽然如此,我的话语确实起了作用,他最终还是相信了陷害他的人是A小姐。
他应该是感到很意外,却没有太生气,只是放弃了原本想要找A小姐缓解关系的想法,删除了A小姐的联系方式。
他像往常一样上学放学,提醒我吃药、照顾我,重新回到自己的日常秩序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B先生大概是恨透了他,两人也再也没有打过电话,而且受B先生事件的影响,那天来的那些同学,他们俩的共同朋友,也渐渐疏远了他。
哥哥,现在你身边差不多就只剩下我了吧?
他却依旧平静,在我面前完全没有展示过软弱的一面,始终端着那“哥哥”的架子,拒绝我偶尔表露出的亲密举动。
真是固执。
情人节那天清晨醒来时,我郁闷地盯着天花板想。
手工巧克力和花束都已经做好了,等哥哥放学回来,我就可以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情人节没收到礼物吗?我给你做了巧克力哦!”
然后再把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在他面前。
“没关系,就算没有女朋友,也有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呀。”
我抱着包装好的心形盒子,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彩排着,刚才的不愉快消去,我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别着急,一点点来,会成功的。
毕竟我才是哥哥最重要的人。
正在这时,欢快的铃声旋律响起,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因为长期宅在家里,原主很少与外界有联系,更别谈什么朋友了,会打电话来的也就只有哥哥一个人。
我兴冲冲地按下接听键,那边却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
“你好……请问是小弦吗?”
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万万没有想到,打电话来的人,是A小姐。
真是奇怪,她难道不应该就上次的事件自闭,然后与哥哥老死不相往来么?现在突然来找我又是演哪一出?
“我是,请问有事吗?”
“我……有些话想找你聊聊,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我皱了皱眉,却没把自己别扭的心情表现在语气里,说话依旧不失礼貌。
“可以哦,姐姐。”
我清楚,这是不能拒绝的邀请,她会特意来找我,肯定是为了时遥。倘若她心里没有放下他,就会再次联系他。
两个人要是见面把一切说开,我的处境就会相当不妙。
所幸,大概是因为时遥删了她的缘故,A小姐找的是我,我自然得借这个机会扭转局势。
时间约好在一个哥哥外出的下午,在离我家不远的小公园里。
由于是初春,公园里林木苍翠欲滴,垂头的枝丫上结满了姹紫嫣红的花苞,随着微风传来阵阵幽香。
A小姐背着手,安静地走在我的前面,澄澈的阳光洒落,在女人的卷发上落下一圈光晕,随着她脚步的节奏晃动。
我发现她身上穿的还是那天的连衣裙,洁白如雪,裙摆处轻飘飘的,像是要翩翩起飞的蝴蝶。
走到公园中无人的角落,她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侧对着我,缓缓开口了。
“谢谢你愿意来见我……”
她的脸消瘦了许多,眼圈黛青,看起来很憔悴。
“既然是姐姐的邀请,我当然会来了,”我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虽然和哥哥之间发生了那种事情……但是,我理解姐姐你的处境哦,我知道你不是有意那样做的。”
“小弦……”
A小姐眼睛亮了一下,有些感激的地望向我,我微笑着握住她冰凉的左手,像是很亲昵的样子。
“所以这次姐姐叫我出来,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她又盯着自己的脚尖,犹犹豫豫地点了一下头。
“那个……我喜欢时遥,我……不想放弃。”
“不想放弃什么?”我歪着脑袋看她。
“从上大学开始,我们就相互有好感……如果可以的话,”她好像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我想和他重新开始。”
心又一下揪紧了。
可微笑的嘴角依旧没有改变。
我似乎比我想的要更擅长演反派,正是如此无可挑剔的演技,让A小姐没有半点怀疑我。
“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我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实话,我也很希望姐姐能和我哥哥和好如初,但是——”
她那亮起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哥哥当时喜欢上的,是身为有钱人家女儿的你吧?”我一边说,一边安抚似的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哥哥和我讲过,你家境优越,善良又单纯,是个很好的女生,
“可姐姐最后欺骗了他。”
她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听我讲了下去。
“哥哥在那之后伤心了很久,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竟然做这种事,我劝他冷静冷静,可他还是坚持要删了你的联系方式。”
A小姐哽咽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太害怕让他知道我家的情况了,我怕他像我那些家人一样讨厌我……”她哭得很伤心,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小弦,你会讨厌我吗?”
我摇了摇头,为她擦拭泪水。
“我并不像学校里大家想的那样是什么上流社会的有钱人,我只是妈妈的私生女,不知哪个野男人的孩子……带给我不幸的妈妈不要我,家里的所有人也厌恶着我……
“大家都在说,要是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公园里静悄悄的,风也停止了。她的泪水亮晶晶的,划过了脸颊,落在地面上。
“他们说的没错呢,”我把嘴唇伏在她耳边,柔声低语,“因为不幸诞生的人,要是再去接近谁的话,只会把不幸带给他吧。”
她只是掩哭泣着,一直哭泣着。
哭得说不出一句话。
真是可怜的女人。
不知怎么的,我也有些难过,兴许是同情她悲惨的经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被她的哭声感染。A小姐确实是个善良温柔的人,我知道我不该对她讲那些话。
但是,这一切都是游戏剧情的设计,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夕日西斜,天际霞光交织,如同织锦般斑斓绚烂,落日下的城市车水马龙,喧嚣热闹。
A小姐最后与我在十字路口告别。
“小弦,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临别时,她面对着我停下脚步,“我从没对他人讲过这些事情,因为他们不会同情我……但是小弦,你除外,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知道我们是能相互理解的人。”
“诶?”我很诧异。
却只见她淡然一笑,拉过我的手,挽起我的衣袖。
“因为,这个痕迹,我也有哦。”
我看见自己苍白的手腕上,横躺着几道暗红色的伤疤,就像恶心的蚯蚓。
瞳孔骤然放大,还来不及说些什么,A小姐已经松开了我,轻飘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