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混杂着雨水的气息在逼仄的房间里发酵。褪色的墙纸成片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霉斑。
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那扇紧闭的百叶窗，缝隙里漏进几缕昏黄的天光，勉强照亮了床上凌乱的被褥。
十六岁的艾瑞莎蜷缩在床角，苍白的发丝被汗水濡湿，黏在脸颊上。
那双异于常人的赤红色瞳孔，在深陷的眼窝里显得格外醒目——它们本该像两颗燃烧的宝石，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纱布紧紧遮盖。
她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哥特式连衣裙沾染了多处深色的痕迹，裙摆被揉皱在脚踝，手腕上细密的勒痕新旧交错，格外刺眼。
“艾瑞莎，我的乖女孩……”
一个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玛娜俯下身，金色的发梢垂落，几乎要扫过艾瑞莎的锁骨。
她涂着枚红色甲油的手指轻佻地勾起艾瑞莎缠着绷带的下巴，绿宝石般的瞳孔里闪烁着病态的痴迷：“你看，今天多乖啊，都自己把裙子撩起来了。”
艾瑞莎的身体僵硬如石，却没有躲闪。潮湿的睫毛下，被纱布包裹的眼周皮肤隐隐抽动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嗅到玛娜身上甜腻的玫瑰香水味，这味道曾经让她安心，如今却只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就像上周，那瓶香水还喷在母亲临终前紧握她的那只手上。
“疼……”她终于发出声音，细弱蚊蚋，尾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姐姐……能不能……轻一点？”
“嘘——”玛娜的吻落下，带着惩罚的意味，重重落在她缠着绷带的额角，“妈妈不是说过吗？要做个听话的孩子，才能得到奖励。”
她的手指粗暴地扯开艾瑞莎胸前的衣扣，金属搭扣发出刺耳的“咔哒”声，“你昨天不是很想吃街角那家新开的草莓蛋糕吗？做完……就带你去买。”
窗外的雨势骤然加大，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艾瑞莎闭上双眼，任由玛娜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印。
她想起三天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叮嘱道：“艾瑞莎……要听玛娜姐姐的话……”母亲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窗外的风雨卷走。
那天夜里，母亲的身体便彻底冷了下去，再也不会应她一声“好”了。
清晨六点半，闹钟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艾瑞莎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迅速地扯过一旁的黑色长伞和一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她站在房门口，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获准独自去上学。
“站住。”
玛娜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艾瑞莎的肩膀瞬间绷紧，她看见姐姐斜倚在卧室门框上，金色的发卷有些凌乱，那件真丝睡袍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和一小片诱人的锁骨。
她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杯沿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口红印。
“上学？”玛娜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的小艾瑞莎，你确定吗？”
艾瑞莎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磨旧的黑色短袜上，声音细若蚊蚋：“妈……妈妈说……我应该去学校……”
玛娜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片刻，随即，她猛地将手中的牛奶杯朝墙上砸去。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母亲”的相框。
“哗啦——”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艾瑞莎吓得瑟缩了一下，却不敢回头。
“妈妈？”玛娜踩着拖鞋“咔嗒咔嗒”地走到她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迫使她抬起头。浓烈的玫瑰香水味呛得艾瑞莎几乎窒息，“你妈妈已经不在了！艾瑞莎！”
她的指甲狠狠掐进艾瑞莎的脖颈，“不准你去！你知道你的问题！我可以保护好你的！”
突然，玛娜顿住了，她正思索着什么。
泪水在艾瑞莎的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咸涩的血腥味。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样屈服时，玛娜却突然松开了手，脸上的怒容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纵容的温柔。
“好吧……”玛娜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过艾瑞莎苍白的脸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去吧。但是，艾瑞莎——”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下午六点之前，必须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玛娜需要这个时间上的“保障”。
她顿了顿，补充道，“要是晚了一分钟……”玛娜的拇指危险地摩挲着艾瑞莎的下唇，“我就再打断你的腿，然后把你锁起来，让你哪里也去不了。”
艾瑞莎低着头，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艾瑞莎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开脚步，缓缓走向床边。
空气中弥漫着玛娜身上惯有的甜腻香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她熟练地解开脖子上缠绕的黑色丝带，然后是手腕上的绷带。
一圈，两圈……当最后一圈纱布被解开，露出的赤红色瞳孔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冶。
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红色，像是上好的红宝石，却也像随时会滴落的鲜血。
“怎么……不戴了？”玛娜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绿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眼睛……还疼吗？”
艾瑞莎没有回答。她将那些浸染了汗水和泪水的纱布仔细地叠好，放进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那里，还静静地躺着母亲的照片。
她站起身，赤红色的瞳孔平静地迎上玛娜审视的目光。
“我去……整理书包。”她说完，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走到门口时，她又停住了。
背对着玛娜，她轻轻拉开房门，走廊里清冷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凉而新鲜，带着窗外青草和泥土的微弱气息。这一刻，她觉得这气味比任何玫瑰香水都要好闻。
门外，雨已经停了。清晨的一缕阳光穿过楼梯间的窗户，斜斜地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发丝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
艾瑞莎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下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可她又在门前顿了顿——门内有她最爱的家人。
她拼命忍住泪水，大步向学校走去。
妈妈说过，她现在需要“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