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安安静静地在沙昂中尉的办公室里等着。很显然，他不想让那个上校看到我穿着市立高中的制服在基地里跑来跑去。
我走到他办公桌旁，打开外卖盒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塔饼。这是一种天鹅城特有的小吃，是用不同大小的面饼夹着馅料一层层叠起来烤制而成的。不过因为本地人习惯在馅料里加上一种特殊的香料，所以喜欢吃的人并不多，沙昂中尉算是其中一个。
我有点饿了，于是用手夹了一小块肉片出来放进嘴里。立刻，一种奇异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逼着我差点吐出来。
“唔……”我捂着嘴，拼命忍着肚子里不断翻腾的呕吐感。这下可好，一个小时内我什么都吃不下了，送外卖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就在这时，整个机库就震动起来，仿佛地啸一般。该不会是沙昂中尉知道我在动他的塔饼了吧？
轰轰轰……那不寻常的震动持续着，我合上外卖盒，仔细地分辨着从门外传来的声音：除了那低沉的震动声以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声音。
枪声。
爆炸声。
尖叫声。
绝对不会错。是演习开始了吗？
我向办公室的门走去。尽管沙昂中尉叫我老老实实呆在办公室里，可我对外头的演习多少也有点兴趣，偷窥一两眼的话，大概不会被他发现吧。
刚打开门，一阵辛辣而刺鼻的风便扑面而来，枪炮声也越发响亮。我环视机库：原本在这儿四处奔跑的士兵们都不见了，只散落下一地的武器装备。抬头望去，机库的天棚上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大口子，露出傍晚昏暗的天空。
哪个倒霉蛋干的好事，把基地的机库给打出一个口子？我敢肯定，这家伙要被关禁闭了。
还没等我感叹完，机库里的广播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不是那个女人在说话：
“是帝国的黑骑士！”广播里有个男人在气急败坏地叫，“第六梯队，你们在哪儿？你们的无线电他妈的坏掉了吗？赶紧给我从床上起来，迎战！迎战！”
我一下懵住了。帝国？黑骑士？怎么回事？虽然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但我也知道联邦和帝国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如果说这个基地里出现了帝国的军队，那就是说，我们被袭击了？
我的双脚开始不听话地发起抖来。
就在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后面狠狠推了我一把。我重重地倒在水泥地上，脑袋似乎也被磕了一下，疼得我眼冒金星。我回过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我。
那是一个被涂得漆黑的金属巨人……不，与其说是巨人，不如说更像一个巨大的机械。它有腿有脚，但却像鸟的爪子一样向后弯曲。它有胳膊，但在末端的却不是手，而是一根长长的炮管。它有脑袋，但那与其说是脑袋，倒不如说是从躯干上延伸出来的一部分铁块。它看起来毫无美感，但全身散发出一种铁与火的气息……一种阴冷的霸气。
也许只有一两秒，也许有半分钟。我就那样呆呆地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巨人，但它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想，也许在它的眼里，我就和地上的蚂蚁一样无须在意吧。
那个巨人晃动着脑袋，巡视着。我注意到它的“下巴”上长着胡子一样的某种武器，那个东西也随着巨人的动作左右摇摆着，像是凝望着远方。下一秒，它开始喷吐出红黄交错的火焰。
“啊！”伴随着震耳的枪声，它落下的弹壳像泪珠一样落在我的身上，滚烫。我被烫得大叫起来。那个巨人似乎终于注意到我了，它“下巴”上的武器转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
我曾经用枪打过很多东西：格里芬兽，哈里斯鸟，甚至还有皇冠山深处的龙鲸（长得像头鱼，却生活在陆地上）。不过我从没有用枪指着一个人，也没有被人用枪瞄准过，至少据我所知没有。我不知道用枪对准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在这一刻知道了，被人用枪指着的感觉很不好。
好像你生命中的一切都被人捏在手心里。
幸运的是，不知从哪里呼啸着飞来几颗导弹，砸在它安装在双肩上的装甲板，爆炸开来，发出几乎震破我鼓膜的响声。我敢说没几个人会觉得自己脑袋上发生大爆炸是件好事，不过好在这几颗导弹救了我的命：虽然那个巨人看起来毫发未损，但被转移了注意力，向导弹飞来的方向走去了。
咚！它一边走，一边用右臂上的火炮射击。那声音就像有人直接在你耳朵旁边打鼓。
“真见鬼，我的耳朵……”我咒骂着，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我的双腿仍在不争气地发抖。我对枪声早已习惯了，但这时我的自言自语就像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一样微弱。不仅如此，周围一切的声音似乎都悄然远去，只剩下奇异的“嗡嗡”声在我耳边回荡。
我站在已经被巨人打成废墟的机库里，四下张望：沙昂中尉的办公室已经被巨人踩得粉碎，估计我留在里面的塔饼也未能幸免；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不知都逃到哪里去了；远处，那个巨人正向跑道缓缓走去，侧过身子不停开火。
我不是个士兵。坦白说，我甚至不关心遭到袭击的是联邦还是帝国的军事基地。我只是个用课余时间送外卖的高中生。
我只想活着。
于是我开始跌跌撞撞地跑起来，朝基地大门的方向。如果走运，也许我的那辆电摩托还在那儿等着我。
我跑过六号机库，那里的情况比五号机库还糟糕，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了。
我跑过七号机库，它的顶棚不知所踪，地上还淌满了红色液体。我不敢去看那是不是血。
当我跑过八号机库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胳膊突然从墙后伸出来，一把把我拉了进去。
“你疯了吗，小子？在外头乱跑什么？”
“沙昂中尉……你还活着吗？”
“废话。”他狠狠地在我脑袋上一敲，“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没……”
“不说废话，五号机库怎么样了？”
“被摧毁了，”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的办公室也是。”
“该死！我的塔饼呢？”
“还在办公室里……吧……”
沙昂中尉的脸色一下变了。那个表情让我巴不得赶紧跑到外面，去向帝国军投降。
“很好。”他咬牙切齿地说，“这笔帐我会找他们算的。”
我倒更希望你考虑一下怎么从这里逃走啊，中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