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穿越千年背了一场锅
参加这次“相亲”之后,她们后悔了。几个女人约好的局,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那天,兰,蓉,我,还有北京的马姐相继到达海咖岛的时候,黄昏的余光撒在这个休闲吧的每个帐篷上。南宁的冬天温暖如春,傍晚的风微凉,吹在人面庞上,也吹在心里,让人有春天随时到来的暧昧感。让人微醺的轻法餐,还有富人才会经常来逛的雪茄吧,让我短暂地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打工的我打工的命,拼命的不如躺平。可咱这个码字的还真没有躺平的命。
我的社交圈并不大,兰是一家文学杂志的主编,未婚。至于为什么未婚,我们都没有细究,这年头,这样有文化的资深美女还少吗?蓉是她最铁的闺蜜。而我,一家报社的文化记者。
人还没来齐,兰招呼我先烤点水果和零食吃。于是,我们在桌上置一围炉,一边放些砂糖橘、花生以及其他坚果烤来吃,一边等彦来。彦平时爱写写短小精悍的诗歌,也拿过一些不大不小的奖,久不久她也参与到文学群里,冒出一两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金句。因为她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最主要的是,她日常的职能是陪老公过日子,也不用上班,因此,一些闲散的文学聚会,大家都喜欢叫上她。
虽然这是几个女人为主约的局,但总得有主题。其实今天的主题是,来自北京的马姐介绍她的深藏伟大愿景的一个文化项目。她说争取这个项目全国遍地开花,南宁就是项目第一个落地的地方。我们这边也不能弱,于是我叫上了大家都熟悉的老王,一个地产界的老板。人敦厚老实,就是平时少言寡语。但是,这几年,也很积极参加文学活动,还久不久请我们吃饭。因此就算没有人买单,还有老王撑着呢。
用老王的话说是,这几年,疫情没啥事情干,人家厨艺大涨,他呢,是学会了写点打油诗。他说,最近看了窦文涛的一个视频说,真正有文化的人是多读书,其他都是次要的。像窦文涛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每天就吃点燕麦粥,中午外卖点个小炒手撕包菜,点个小炒茄子丁就算是加菜,两餐就完成完美的一天。人家把时间都放在看书去了。他也要向窦文涛学习。于是,人家穿上围裙学炒菜的时候,他就看书。书的范围很宽泛,文学的读了不少。当然有的也连塑料书封也没撕掉。他觉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房间里要有书的味道。看着他久不久在报纸的副刊还有一些民间文学网站发些小豆腐块,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老王除了彦不认识外,其他人都熟悉。这个时候,老王就坐在角落里,微笑着不说话,像个局外人。半秃的头在黄昏里有些光泽,或许是文学的光泽让他比以前似乎慈祥了不少。原谅我用“慈祥”这个词。因为他忙事业,老大不小了还一直都单身,这倒是让我们这几个女生对这个目前还未婚的富豪有了些许好感。
大约7点半,我们移步到包厢吃饭。包厢里粉红色的气球,心形的祝福墙板,特别是长桌上整整齐齐的碟子和刀叉让我觉得环境特别熟悉。我想了一下,那不是最近电视台放的劲爆的宣传视频《来广西就有好果子吃》的场景么?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翻版。一家人为女主参谋男朋友,那男孩子就是男主舌战未来的群亲,结果,一句“来广西就有好果子吃”将这场家庭讨论终结,不仅将来广西果子任你吃的特点淋漓尽致展现出来,也将女方所有的人心聚拢。我这一说,大家齐说,还真像那么回事。这时候,兰突然想了想说,“待会彦来了,就说,这次聚会的主题是,要请彦给我参谋,老王就是我今天的男朋友”。平时一本正经的兰此话一出,先是把我们愣了一下,随即大家笑着异口同声说“好”!
直到大约8时许,彦才匆匆赶来。当兰提出要她帮参谋时,彦居然也没了往时的高冷,立马就答应下来。待她稍微坐定后,于是第一个问题就抛了出来,“请问您对唐诗怎么看”。老王只是一个劲地微笑,啥也不说,默默地吃着饭。
“请问您怎么看庄子”。彦的第二个问题随即抛出。老王还是一个劲地微笑,啥也不说,继续默默地吃着饭。我打趣说,“人家是大庄主,关心的房子,哪里关心什么庄子”。老王依然二话不说,只顾他不紧不慢地吃饭。
于是大家又开始漫无边际,七嘴八舌地聊天。
"自从文学群拉了土豪进来,气氛活跃了好多啊。这生命不止,红包不停啊。这老板敞亮啊。"
“这些土豪如今也爱上文化了。没文化死得快啊。有文化才走得远啊。我认识的两个老板,一个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现在还好好的;一个天天炫奢侈品,胸脯拍得咚咚响……这不都进去了。”
“都进入龙年了,离火运啊。听说做文化的,还有女老板都很吃香啊。”
“难怪你最近都爱往女老板那跑。”
“扯哪里了。正好遇到两个重视文化的女老板而已 。还真别说,我帮她们写了两篇人物专访。她们都不约而同感谢我啊。还说经我这么一写,档次上了好几个呢!有个还感动得流泪了,说要请我吃饭。光吃饭,有啥意思啊……哎呀,又扯远了。对了,谢谢你每次有红包都提醒我啊,你简直就是我的眼啊,带我寻找财富的路。”
“你每天看见红包的数字在变化,有什么想法啊。”
“就是变大的时候,挺有成就感;变小的时候,心里挺慌。”
“慌啥啊,不就是个数字嘛!”
“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房贷,没有这数字可不行啊!”
“还是你采访明星得劲,经常可以看帅哥美女。听说嫂子知道你采访美女都不放心,一直跟着你呢。”
“那是过去的事情。现在也没啥明星。”
“那你现在写啥稿子啊。”
“我现在写街边的爱艺术的普通人啊,也很有意思啊。”
“街边的做小生意的么?那有啥写头啊?”
“怎么没写头,我有次路过一个修电单车铺的,看到一个中年男的大中午的没客人,就自己在那小小的铺子里面自弹自唱。结果,我进去一聊才知道让人家是艺术学院声乐专业毕业的;还有一次,我也是在路边等车呢,听到一间临街的小茶舍里面传出鼓声和歌声,进去发现有好几个人在那唱歌呢,有拉二胡,吹长笛的,还有拉小提琴的,还有鼓手,还有吹口琴的……简直就是一小型乐队。大家唱的还是广西百色地区的民歌。一打听,人家好几个是从专业艺术院团出来下海的。”
“我们这确实有一些文体明星出来下海的,还真不少呢。有的还开了店,有举重冠军老友粉店,有知名小说家凉茶铺。还有个以前是画家的。最近在平西夜市还摆起了酸果子摊……平西夜市,哦,就是最近那个王祖蓝去逛的那个夜市,可火了,火到人挤人,连条缝都难找。”
“对了,你最近写的那首《好果子》,听说点击量有好几百万,你赚了不少版权费吧。”
“那首歌在抖音的红心赞是17万个,他们说浏览量是红心赞乘以50至100,那点击量应该有1000万了。也算是个小爆款了。对了,不过,现在我连版权协会的成员都不是。是不是真的有版权费啊?有的话,改天,我有空也注册一个。”
……
说话间,大家把酒言欢,都有些醉的意思。突然,兰冒了一句,“老王咋不见了?老王呢?”大家一瞅,还真是,老王不见了。蓉赶紧跑了出去,过了老半天。回来了。
“老王跑了!他说他对庄子不了解!”
“老王那么怕相亲啊!”
“老王是不是把单给抢了?”
“是啊,把单给买了,可人也不见了。”
“他家里一定有急事,才跑的。”
“再急也跟我们说一声啊!咋就不辞而别了呢?”
“那以后我们还怎么好请他呢?”
“都怪庄子!”
“这锅必须庄子来背!”
这时候,大家又开始有点后悔,怎么把“请问您怎么看庄子”这么神圣的问题抛给老王。老王毕竟是个老板,他没有必要知道庄子啊,他知道怎么把郊区村子的地变成城市的房子,再变成票子就可以了。这么好的一个对象就这么黄了,大家觉得挺可惜的。
过了大约一个月吧,就在我们忘记老王,也有了“以后老王再也不会请我们”的想法后。我突然接到老王的电话。说晚上,在海咖岛,原班人马再聚。
于是,大家又聚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啊,上次我真的临时有点事,加上,我真的不了解庄子。原谅我啊。现在,我回答你们上次的两个问题”,老王说话的时候,脸蛋有点点红。
接下来,老王慢条斯理地开始说唐诗,那水平,绝对不可能只停留在看了《唐诗三百首》和《长安三万里》的水平。今年春晚西安会场朗诵诗歌的方阵里都至少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最关键的是,这回他把庄子谈得头头是道,特别是把庄子对关于梦的几个故事阐释得深邃而充满哲理。人真的应该有梦想啊。连见多识广,一天要看好几十篇来稿的兰眼睛里都有了光泽。
有时候,我在想,那些在适当的时候懂得逃跑的人,其实也是善良的,他们懂得少给别人犯错开涮自己的一次机会,也给了自己一次成长的机会。还有就是,那些城市或者小镇子上不乏街溜子,但真的缺少一个庄子驻扎在村头或者村尾,面带微笑看着这千年来的人来人往。
哎,就算老庄偶尔背一下重重的锅也无妨。老庄一定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