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自己抬头望向满头白发的父亲，那个时候我五岁左右。也许吧，时间太久，我其实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我记得，父亲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
“来，安儿”
别笑，那是我的小名。
他拉起我的手，我们两个绕过宅子，来到后院那间简单的小屋子。我家很大，让外人来参观的话，用奢华来形容也不过分。他带我到平时无论如何都不让我进的那扇门前。听丫鬟们说，这里是会客室。
我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父亲一只手拉开门。我的手被紧紧的握在他的另一只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握的有些用力，加上那些粗大的老茧。我小声说疼他才松开一点。
我看见那个男人就端坐在那，慢悠悠的喝着茶，脸上戴着有些奇特的面具。
“就是他了”
父亲坐在他对面，把我抱在腿上，和颜悦色开口说道。
茶碗被无声的摆回那小小的木桌，他挽了一下长袖，低头看向父亲怀里抱着的我。我看不清他藏在面具阴影里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些害怕，不由得抱紧父亲有些松弛，但依旧结实有力的臂膀。屋子里弥漫着香气，但我不喜欢这种味道。
“你自觉他天资如何。”男人发问道。完全没有特色的声音。不男不女，不轻不重。也听不出有什么感情。
“若是指性格，他若白纸一般。若是指天性，他如鸟兽一般。”
“孩童不皆是如此。单纯只是条件，可并非只需要单纯才能成事，若是单纯过头，反而会惨死。”那人似况且乎嗤笑一声。
父亲看向我，抚了抚我的头。
“我的孩子，我自是了解。他的几位兄长自幼时起性格就乖戾凶狠。两位姐姐也是自小就勾心斗角。这孩子不一样。”父亲提起兄长和姐姐们时，像是有些苦恼，又像是有些自豪。“虽然这孩子活泼乐观，但是遇到一些事也能看出来他的性格。决断，冷静。”
“将军本人已是山中猛虎，而膝下又多为狼豹，一日不除，来日必成祸患。”
那人轻轻发出了笑声。没有特征的笑声。
父亲大笑。
“不说我祖上南征北伐，为陛下打下基业。只论我族世世代代守护边境至今，朝廷无论发生多大的变动，都牵连不到我族族人。我们虽是凡人，他也动不得。如今朝中也多是本族势力，有何可惧啊。”
。
父亲一边笑一边说，我看见他眼神里闪着些许光芒
“而且要说祸患，如今我找你来，你应该已经明白一切了才是，我想已经不是祸患这么简单了。”
“几代人而已，对他来说，换一批就是。作为如今的世家大族过分掌控权利，也许对他来说不是祸患，对你来说才是，你不觉得有些危险吗。”
“暂且不论这个”。父亲摆摆手，示意那人不再说此话题。他又看了看怀里的我
那人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你应该清楚自己在谋划什么。”
“我当然知道”
父亲微笑着。
“即便如此你也要试试？”
“即便如此我也会试试。”
“为什么。”面具人放下手中的茶碗问道。茶碗和木桌碰撞发出哐当的声音。
“因为那是神子。”
“而你既知如此，又何必去试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是神子，他不会死。他世世代代统治这片江山。”
“他不是神，他也会受伤。会受伤，就会死。”
面具人饶有兴趣的看看他，又看看我。
“他的人生到今天就结束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
父亲连迟疑都没有。
“我会训练他的，为了你那个虚无缥缈又没什么意义的目标。”他说。
父亲把我放了下来，让我走到他的身边。他上上下下仔细的观察了我，然后像父亲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父亲让我跪下拜师，我照做了。”
“我心中怀有恐惧，无比的恐惧，恐惧未来。”
“自那天起，我就跟着被我称为师傅的人生活了。”
“日子说不上折磨，但是如果有别的选择，哪怕是做农民，我都不会选择那种生活方式。”
“父亲挥手，笑着把我送走，而我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
“我再也没有回过家。”
“师傅是个好师傅，虽然看上去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实力深不见底。你为我描述的刺客，都有些不太合理。太过犀利，过于显露锋芒。真正的刺客，融入人群就再也找不到。把刀刺向你的时候，你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人会杀你。”
我靠在院子的树干上，看着那永远在天上挂着的月亮，慢慢向他诉说我的过去。时间太长，月亮有些偏斜了。
“你老爹还真是不靠谱啊，只为了杀我这么个扯淡的理由就把你的人生搭上了。”启阳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看了看我。“感觉他还挺宠你的啊，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事”
“不知道，现在回望去，他对我的爱应该是真的。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愿意抛弃我，愿意让我去做这种事。我本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少爷，也许还会变成纨绔子弟。不过那无论如何都比让我去做刺客要强。即使到了今天，我还是没有弄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我还是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
“想他吗？”启阳笑嘻嘻的问道
“也许吧”
“也许我把剑往脑袋里一插，你们就又能相见了。当然，你不记得就是了。”
“还是别那样了”我把视线挪到他身上。
少年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给人的感觉却无比的沧桑。龙袍穿在他身上刚好合身，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不符合他的气质。
他就是那位神。
“我现在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等待了，那种事情对我来说，不过只是些许乐子。而且只是试试而已，不会回到那么久之前的。”
他笑着走过来，拔出我的佩剑，自刎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模糊了一下。
我抱住头，恍惚间，启阳拍拍我的肩膀。
“走神了，对不起。”我用力摇摇头。
他笑笑。
“没事，你想说什么来着？”
“呃，小时候的事情”
我看着高高挂在正中的月亮，开始娓娓道来。
“我记得自己抬头望向父亲，那个时候我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