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双温暖的手搂住了我，将我捧在怀中。下垂的金色头发贴在脸庞，我看到了一张充满朝气的笑颜。
那是我与她第一次的相遇。
她给我取名叫阿武，她说这是她过世的弟弟的名字。
“俺不记得了，只记得妈妈当时躺在床上，她说俺是个累赘。”
“她咳嗽的很厉害，一边咒骂着俺一边让俺滚出村子。”
“俺不怪她，她把俺养的这么大，俺很感激她。”
我坐在她的边上，静静的听着，少女描述着她的过往。
“接着上路吧？”
“父亲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俺想去找他。”
翠凤收养了被父母遗弃的我，她似乎有着无限的善意，哪怕她自己都无法果腹，也像对待自己的轻生弟弟照看着我，让我从一个非常虚弱的状态，到我能够自己行走。
一开始是被抱在怀中，而不久后我能跟在她的身后。我记不清走了多久，只记得走过了很多的城市。
一直在走着。
我不清楚方向，但姐姐好像很清楚。每天，在她翻找出垃圾箱内剩下的食物，可以和我一起分享后，她总会笑着告诉我，我们距离那里又近了多少。
“你问俺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嗯……老实说。俺没有见过。”
“听俺娘说，俺的金色头发就是他传给我的，他还有碧绿色的眼睛。他离开的那天俺娘正鼓着大肚躺在炕上……那是个雪天，他离开后就没有回来过。”
“阿武，你见过海吗？俺娘告诉俺，如果父亲在还活着，那他一定在海的那一边。”
她用双手将我捧起，高高的举起，我看见夜晚的星辰倒映在她的眼睛里，无比璀璨。
在早些时候，当我们找到名叫车站的地方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和拥挤人流挤上一台长长的，发出轰隆声的机器，这样就可以省下很多精力。虽然我们总是在半程，就会被一个带着帽子的叔叔赶下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人们已经不会拥挤着上车了，我们一到门口就会被拦住，然后会被赶出去，最后我们还是只能用脚走路。
在累的时候，我和姐姐会用公园里喷泉的水一起洗干净身体，再继续上路。
偶尔会有好心人，愿意接受我和姐姐留在店里工作，虽然能够赚到一点点钱，不用再捡垃圾桶中的东西饱腹了，但是姐姐不愿意停留，总是呆一阵子后，就继续上路了。
有了钱以后，我们可以用车代替步行，但是钱很快会花光，最后我们又要用脚继续走路。
记得一开始附近的风景都是山林，再到老旧的小城镇，再到繁华的都市。
我们走过了很多地方，距离最初的相遇，已经过去了3年。
“啊哈——这就是海啊。”
我们站在细细的沙上，海风吹拂着她金色的头发，浪花层层叠叠，空气里流动着记忆的潮湿。她单膝跪地，将银沙轻捧一掬，随后摊开双手，让它们随着海风飘散。
“我们快要到了。”
她指着海的那一头，微笑着告诉我。
去到海的那一头，需要坐船，那就需要钱。
姐姐从街边的一位小哥口中，得知了一家招募工人的工厂，第一次见到厂长时候，厂长似乎也吃了一惊。
“真的要让她工作嘛…年龄会不会有点。”
“唉，没事，没差几岁，她有手有脚教她就好了嘛。培兰市正在快速发展，就需要她这种人。”
厂长告诉她，想要去海的那边，得坐天上飞的大鸟，才快。但要很多很多的钱，只要在厂里好好做，总有一天可以去的。
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姐姐一工作，就只有晚上在工人住宿的小地下室才能见到她，而一大清早，她就又要过去了。安保不让我进去，有时还会装作要踢我，所以每天上班时候，我就悄悄的趴在窗边看她。不论什么时候，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不知不觉中，没有了姐姐陪伴的我，也出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
他长的跟我很像，黑乎乎的，经常贴着墙壁和我说话，和他聊天的这段日子，我的思维变得清晰了不少。
某一天，我在厂子的某处，听到有人在谈话着。
“唉……那不还是得花钱？”
“女工里可以拉几个凑数嘛，领导开心就好，年轻点的？”
“我看翠凤这女娃就不错，到时候你给她张票钱？”
“哟呵呵，能不把人家放你这当苦力，算是你行善积德了，这么长时间给她的钱，也就你一顿酒水吧。”
“唉没事，反正厂子里这样的娃子也不少……没见识，啥也不懂……”
我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只知道是和姐姐有关的事情。
一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偷偷跟着姐姐，但今天的姐姐，却一反常态身穿着一件漂亮的衣服，接着，她被厂长拉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以为姐姐要丢下我，自己离开了，我拼尽全力的追上去，得益于路上的车有不少，我追了很长的时间。即便如此，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拉近与姐姐的距离。
我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喘着粗气，密密麻麻的人流不断从我身边走过，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失去了姐姐。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看见有人蹲在了我的身前。他的手上拿着一台复古的照相机，对着我拍了一张照。
“很有意思呢，你的朋友。”
他这么对我说着，接着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抬头看。他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向了远处一座高楼12层。
“去找她吧。”
当我再转身看他时，这个人已经消失在了人流中，我没有看清他的脸。
但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开始不停的跑，不停的跑，我已经走过太多太多的路，这么点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
跑进了大门，我听见有人在呵止我，我不管不顾的跑上了楼梯，我不停的跨越台阶，我不想停下来。
我来到了12层，我能感觉到姐姐就在房间内。但是房门是关着的，我无法打开。
似乎是听见了我的期待一样，紧闭的房门开了一道小缝，从缝中我可以看到屋内的景象。华丽的衣裙被撕扯下来，随意丢在了地上，姐姐的漂亮的金发被屋内的男人粗暴的扯住，他的另一手抓住了姐姐的腰部，后腰正在摆正，似乎正准备打算做些什么。
我听见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姐姐的呻吟声，她的表情很痛苦，像是想要反抗，但是又没有去做。
屋内的男人让她很痛苦。我要救姐姐，我这么想着。
我用力冲开了门，扑到了男人身上，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小，我只能用牙齿狠狠的咬住男人的大腿。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吓了一跳，他叫骂了一声，紧接着用拳头击打我的头部，我感受到了天旋地转，不得不松开了嘴巴。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腹部感受到了极其沉重的一击，好像有什么碎裂了。我被重重的踢飞到了墙角。
我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沉重，我看见姐姐抱住了男人，打算阻止他，男人仍在叫骂着。紧接着，他重重的挥了姐姐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床。
我要救她……
我必须要救她……
你想救她？我好像看到了我黑色的朋友，趴在天花板上，冲我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
这时候，在另一间客房内，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男人也被吸引力注意力，停下对姐姐的暴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脱离了他的身体，移动到了他面前的墙上。
他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让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了，直到那个影子变成了一个球状。
紧接着，整个房间暗了下来，仿佛被拖进了黑暗之中。
我听见了男人的惨叫声，听见了肢体扭动声，听见了骨骼碎裂声，听见了皮肤被拉扯的声响。
我听见了姐姐跑向我时候，发出的关切的询问。
我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