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被拦腰截断,地面似被犁了几番,起伏不平,蓄起一个个小水洼。
此时刺客离去,车声辚辚,黑甲刀士驾着另一架马车从后方姗姗来迟。
他看到遍地狼藉,眼中难掩震惊,方才知晓为何少年让他稍等片刻再赶来。
马车朝着王城赶去。
车内,他熟练的点起火炉,煎药。
片刻后,祝阳拾起刚才的话题问道:“掌司既掌国运,如今璴国越发凋敝,为何不出面处理此事?”
王泽坐在旁边,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司宫大人,传言她已活了千年,是真正的神仙,话本中记述的仙人大都如此,放任自流,自然不会让俗事缠身。”
祝阳心想,千年,璴国的国运真能供奉起一个真神仙吗?
况且承接一国之运,岂会没有代价。
王泽斟酌道:“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司宫本是承封禅祭祀之职,三年前的祭祀后,她将此任交给少司掌管,便闭了死关,如今璴国凋敝,想必司宫……”
三年前?
祝阳抓住他话中的漏洞,问道:“三年前的少司继任,司宫是否出面,如果出面,你又为何说没见过?”
王泽面色恭敬,他低声说道:“你不必试探我,司宫大人是真正的神仙,她出现时拥着彩云,万鸟齐鸣,我也只是在群臣里远远观望,凡人何以窥仙。”
祝阳眼中难掩失望,毫不客气地说道:“仙人不会入世,她欺骗了你们。”
王泽怒怼道:“你未曾见过真正的仙人,竟敢直接断言?”
祝阳不愿解释,他心中有了个猜想,黄老道是被诓骗远离王城,途中突现诡桑,若不是他醒来,只怕三人都活不下来。
他接着说道:“我需要见一面老国君。”
王泽眸光一颤,笑道:“小道长说笑了,老国君自囚太宇殿,膝下诸皇子平日都见不到,更何况我一个内侍官。”
祝阳平静的看着他,接话道:“你家主子布局多年,到底看不清如今棋局,局面已不是他能应对的。”
王泽凝息,长久未言,像是在做最后的决定。
“小道长可知当今太子?”王泽自顾自又回答道:“大皇子生而畸形,没过多久便夭折,二皇子便自小被立为太子,而一月前的宫妖之事,除了众多皇子丧命,二皇子也被贬为凡籍,如今宫内势力最强的便是三皇子。”
王泽摇头叹息:“我家主子虽也想争这皇位,但殿内的传言绝不是我们所做,正因如此,方才请万雀山有名的道士入宫除妖,只可惜半路却突遭横祸。”
祝阳问:“你家主子是谁?”
“九皇子。”
……
朱漆红门,玉账香炉,古香古色的博古架上挂着一只只红灯笼,九皇子手中攥着密信,眼底被映得橙红。
他一掌排在木桌上,脸色阴沉如水,喝道:“黄岐这个废物,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侍从躬身道:“会不会是三皇子那边的安排?”
九皇子眸光微闪,沉吟道:“三哥自认为太子之位已囊中之物,他不会阻拦我动手。”
“大人,要不要从长计议。”
九皇子面色越发阴沉,正欲发话,瘙痒忽地袭来,像全身爬满细小蠕动的虫子,他表情僵硬,旋即猛地掀开衣袍。
衣袍下的躯体遍布血痂和红斑,他双手用力抓挠,身体弯曲扭动,血痂剥落,脓血不断从伤口流出。
九皇子狰狞地笑道:“不,时机快到了,就让我亲自送他一程。”
……
“最近城中可有大事发生?”
王泽一怔,思衬道:“最大的事就是几日后的大祭和太子之位,其余的琐事,如邵家与宋家联姻……”
“不过城内倒是多了许多修行者。”
祝阳将这些事整理到脑海中,一件件的翻过,重新排列,一瞬间,好似有一条脆弱的明线将它们串在一起,他细细思索,却又感到若即若离,抓不到源头。
“大人,王城到了。”刀士掀开珠帘,轻道。
祝阳将心底的疑惑按下,跟着王泽走了出去,方见到这座屹立千年古城的全貌。
此时阴云蔽日,天地像是被覆上一层灰纱,古朴的房屋向他拥来,青灰色的砖瓦堆砌起鳞次栉比,古拙规整的屋檐,青铜脊兽昂首挺胸,伴着檐角风铃声,远眺整座王城。
再远处,数座玄色的高楼拔地而起,相互远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沉重的古意,空气中甚至弥漫微涩的杀意,祝阳认出那是古楼上的杀阵泄出的气息。
王城如一头铁脊的兽,吞吐凌厉锋锐的气息,在斑驳的气息中他竟感到一丝浩然青气,让他面色稍变,这座城当真坐拥仙人?
雨丝再度落下,却始终大不大小,天穹似是蕴着一口水,不知何时倾泻。
流光掠影间,一位白衣剑客御剑而起,飞到不远处的玄楼。
祝阳撑开竹伞,诧异道:“此城已有千年,想必不只是为了彰显璴国之尊吧。”
一道不善的声音响起。
“呵,哪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野修,镇渊城虽然明面上是璴国的王城,但受神山大修行者钦点,受命镇压诛灭邪神,城中隐世修行者不知几何,你这话可莫要让他们听去。”
说话之人身穿玄色锦缎衣袍,立在一小厮撑起的伞下,神情倨傲,惨白的面色似是覆上一层白霜,颇为滑稽的是此时阴风阵阵,他将胸前衣襟散开,撑起一把纸扇吹面。
来人显然不是来找他的。
他嘴角抽动,语气不善道:“许久不见了,王大人,不知上次在下的提议殿下如何答复。”
王泽倒是恭敬道:“季公子不必客气,在下上次已经把公子的意思传达给殿下了,只不过在下仅仅是个小内侍官,主子的心思却是猜不透啊。”
季姓公子将手中折扇阖上,阴冷道:“九皇子好大的威风,莫不是认为攀上相国府,就可以将我季家不放在眼里了。”
见王泽低眉恭听,不做辩驳,季公子觉得有些乏味,他轻哼一声,摆手阴狠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季家既然能将他扶上去,也能让他跌下去。”
王泽低头道:“是。”
季公子撇了一眼祝阳,终是没再说什么,带着小厮渐渐远去。
街道上,他回想方才的一问一答,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他轻咦一声,回头却已不见两人身影,他询问身旁仆人:“可曾在城内见过那野修?”
小厮思衬片刻后摇头道:“回公子,确实不曾见过,不过那野修修为低微,公子何必在意这般小角色?”
季公子命令道:“去查,我倒是要看看那位九皇子殿下,这些时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