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有求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双手被铐子绑在了桌上动弹不得。
他眨了眨眼企图恢复朦胧的视界。在许久过后,他看到对面那里那个人坐着。可他却并没有被手铐拷着,而是一手拿笔一手拿着笔记本,一丝不苟的写着什么。
刘有求认得那个人肩上的标志——他是警察。
“刘有求,我们需要你的配合。能否说说你的杀人动机。”
“杀…人?” “刘有求,昨晚凌晨十一点三十分你进入被害人家中,用被害人的水果刀杀害了对方。随后便昏倒不省人事。第二天早晨八点,因为闻到尸体的臭味,邻居上门投诉。在目击到杀人现场后随后决定报警。”
“刘有求,根据监控录像和指纹比对的结果,杀人凶手是你确定无疑。把杀人动机从实招来。”
“……”
刘有求想起来怎么回事了。
他的双手开始发抖,身体不止的震颤。
他感到不安,想要蜷缩成一团。可是他的双手却被拷住了无法动弹。
无可奈何,他只能用被震颤扭曲的声音缓缓道来。
“这一切…在我患病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我,是二十一世纪精神病病人——” ——前不久在公司组织的体检里,我确诊了二十一世纪精神病。
这种精神病症在二十一世纪中叶被首次发现,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疾病。患者会因为大脑发生病理性变化而产生传统精神病学上的癔症、幻听、幻视等症状。更可怕的是,这种疾病被证明为是一种基因遗传病,每个人的基因里都潜藏着这种发病的可能性。
正是因为发病率高、分布广泛,专家将其称呼为二十一世纪精神病。
在确诊疾病后,公司将我辞退——我可以理解公司的决定,毕竟,这也是为了其他职员的人身安全着想。精神病患者作为一个不安定因素,对于讲求秩序与文明的人类来说还是太可怕了。
于是乎,我便赋闲在家,当起了无业游民。
这件事其实还是蛮快乐的:我没有父母与亲戚,于是我并不受伦理道德上的谴责。再加上我只有自己养没有家庭的拖累,我可以尽情的享受和狐朋狗友一起找乐子的生活。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KTV唱歌。那个时候也是兴致来了,于是我们请了几个小姐陪我们一起边喝边唱。
我唱歌不太行…不是因为我五音不全,是因为我听的歌太少所以我连旋律也不熟悉。可为了不和他们脱节,我便陪他们喝了许多酒。在跟来的许多人里,我是唯一一个喝酒喝到断片的。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
“你醒了?”
“嗯……”
看到身边有个女人,我并不是很意外,无非是昨晚喝多了发生了一夜情要找我负责——说白了就是讹钱。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暗叹倒霉,然后乖乖交钱息事宁人。
“你昨晚喝多了。”
“嗯,我知道。我有对你做什么吗?”
“不,没有,你昨晚喝多了以后就直接睡着了。跟你一起来的人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于是就给我塞了点钱,让我照顾你一晚上。”
“这样啊……”
我一时无言以对。
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比我想的要充满善意。
“你就不打算讹我吗。”
“嗯?为什么这么想。”
“我昨晚昏过去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你完全可以跟我说我跟你发生了关系要我对你负责——”
“噗……”
“你笑什么笑?”
“不,没什么。我只觉得你这个人像是有被害妄想症……”
随后,她离开了床边,走到门口
”洗手间就在我右手边,里面有给你用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早餐就放在那边的桌子上,是刚刚烤好的面包,注意早点吃,别冷了。我现在要出去上班,你在这里吃完早餐就可以走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这里,留下我一个人在她的房间——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去那家KTV点名让那几个姑娘陪我们一起喝酒,而我们两个人也熟络起来。 她也是无父无母的人。她的母亲在外面当小姐怀孕跑掉了,把她扔给了外婆照顾从此下落不明,而她的外婆也在她高中的时候去世了,剩下的存款无法供给她上大学。出于无奈,她只有出来四处打工,一直到今天。
在家庭环境上,我们都是相似的人——我们都没有家庭。在我们的心中,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我们生来便被抛掷到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
“你很特别。”
“你也是。”
“不,你跟我不一样,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很特别。”
她看着我,在被无趣音乐和酒精味道充斥的房间里,她的那双眼睛如同宝石般闪耀。
“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你有很多自己的想法。虽然你因为身体的关系很难找到工作,但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是可以找到一条谋生之路的。”
“……”
我很特别吗?怎么可能。
我不过是孤独一人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已,这没什么了不起的。难道一只独自觅食的野狗在荒野上求生是件了不起的事吗?
但是至少…在她的心里,我很特别。
“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只是说了自己的心里话而已。明天你们还来吗?” “嗯,还来。我们下次还点这个包房。” “好,那我帮你们提前预约。”
“嗯。”
啊,对了。
说起来,明天是大年三十来着……果然,还是给她送点礼物好。就送花吧,她应该会喜欢。
第二天的夜晚到来了。
其实,那个晚上我说了谎话——今天晚上我的那些狐朋狗友并不打算哏我一起。毕竟他们都有家世,有亲朋好友需要他们的陪伴。
我捧着花独自一人坐在包房内,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到来。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到桌上的一瓶啤酒喝完的时候,我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该不会是她今天年三十休假了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打算离开包厢去上个厕所。
当我来到厕所里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坏掉的小便池在不停的冲水。
我不喜欢在小便池解手。因为我们孤儿院的孩子总是会趁别人解手的时候恶作剧,比如往他身上倒水、一脚把他踢倒什么的。这个时候安安静静躲在大便池就更安全一些。
“……”
正当我解手的时候,我听到有两个脚步声进入了男厕。
“这里不会有人看到吧…”
“放心,不会的。这个除夕除了我之外你不是只有一个客户吗?”
“但,但是别人已经等了很久了。我怕如果他等久了……”
“啧……这个数,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走。”
“……”
随后,传来我隔壁的坑位传来簌簌声,是衣物摩擦皮肤传来的声响。
“嗯,嗯……”
仅仅只有一壁之隔,我可以清楚的听到一男一女传来的暧昧声音,他们似乎在接吻。
我能听到女人宽衣解带任人摆布的声音。
我能闻到空气中升腾发酵的荷尔蒙气息。
我能看到在水中倒映出的我红了的眼眶——
——不管是否打扰到两人,我离开了那里,来到了公园。
我手里提着买到的便宜白酒,边走边朝自己灌着。
不同于同龄人,我其实比起啤酒更爱喝白酒。我喜欢流经舌咽、喉管、肠胃的火辣触感,这给我带来的快感不亚于**与自残。这些活动总能提醒我,我还活着。
“好吵……”
公园里并不只有我一人,这里还有许多来玩的大人与小孩,他们在这里放着鞭炮烟花,让人感到厌烦。
由于市区的公园是不让燃放烟花爆竹的,于是这个江岸的小公园便成了烟花客的常驻地。由于远离市区,再加上大年三十,所以这里并没有城管找麻烦。
曾经我在少年的时候常常在自己心情烦闷郁郁寡欢之时来到这里。那时候,面前是因为夜晚而漆黑平静的江水,身后是斑斓嘈杂的城市。身处在这样的境界线之上,我常常能从江水里汲取到些安慰,从而能够顺利回到都市的生活。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政府越来越重视城市的开发。虽然因为保护环境的缘故这里并没有置办工厂,却仍然改建成了公园。
自那以后,文明以野蛮战胜了自然,这里充满了人烟的气息不再安宁,原本平静的江面也变得时常有渔船、货船驶过。自然离开了这里。
“滴答……滴答……” 眼睛里流出泪来。
我失去她,恰似我失去了这条江流。我永远的失去了独一无二的那个她。
“不,不对……啊,是啊,原来是这样啊——”
这个时候我才醒悟过来。
原来我搞错了,这一切都搞错了。
不是我在她的眼里很重要,根本不是这样的。不是在她的眼里我很重要,而是在我的眼里她很重要的。
对她来说,我无非是一个茫茫人海中的一个人,她的一个客户。可我的心却早已被她的那番话所俘获了。
多么讽刺,明明她才是说出那番话的人,可被俘获的,却是我。
“什么啊,搞的我好像很好搞定一样……”
啊——真是烦躁。
那边小孩的尖叫声也好。
那边大人的喝彩声也好。
那边老人的欢笑声也好。
这一切——都是如此令人厌烦。
厌烦、厌倦、厌恶、恶心、恶臭、想吐。
“不要弄得我好像很好搞定一样!”
我摔碎酒瓶。
周围在放烟花的人群并不在意我的举动。他们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与我并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我愤然离开这里——
——柳裴君回到家中。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除夕。每年的这个晚上,她都会早早的洗漱,然后躺在床上收看春晚,边和手机里的亲友聊天,边慢慢的在床垫的柔软感触中沉入梦乡。
“好痛……”
可今天的洗漱格外艰难。那个客人在做的时候实在是过于粗暴了,直到现在她的下体都还有阵阵痛感传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卖自己的肉体——或许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毕竟她孤家寡人,很需要钱。
“轰隆隆隆——”
这并不是打雷的声响,而是楼上的一支摇滚乐队在演奏着摇滚歌曲。这支乐队是前不久才搬过来的,据说是因为这栋公寓远离市区足够便宜。可这让她却遭了殃,毕竟她可是这里唯一的住户。
平常白天还好,可大年三十的时候还在这里发出噪音,这实在是令她忍无可忍了。
“咚咚咚,咚咚咚。”
正当她想要动身去找那几个人投诉的时候,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来了!谁啊……”
她很纳闷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找上门来,毕竟她孤家寡人,认得的也不过是单位上的同事与客户还有网上的亲友。
她转动把手,打开门,眼前的是她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披头散发浑身酒气,看起来像个十足的疯子。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能通过他脸的轮廓和涨红的面庞看出来他是谁。
“刘有求……你是刘有求吗?”
“……”
刘有求没作声。
他没有理会柳裴君,自顾自的走进屋内,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很少有人来到柳裴君家中,可她也知道有客人来要招待一下。她切了一点水果放在床旁的桌子上,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只有楼上吵闹的摇滚乐自顾自的演奏着。
“……那个时候在卫生间的人是你对吧。”
刘有求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摇滚乐的关系,他没有听到。
“我们今天晚上突然来了一个客户,他上来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包下来了。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老板娘非要我去。我也不是故意要把你晾在一边的,我本来是想应付一下就往你那边去,可是……”
柳裴君的话说不下去。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因为对方给出了自己拒绝不了的价格,而自己也接受了。现在再怎么辩解也不过是当**立牌坊。
“……你送的花我看到了,是一捧玫瑰,对吧?”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但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我明天就要辞职了,那个人说愿意包养我,每个月可以给我两万块的生活费,条件是我离开这个城市搬去和他住。我们不可能再见面了。”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走吧。”
“……”
刘有求没有回应,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这期间,两人的沉默没有结束,而摇滚的演奏也没有完结。
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心烦意乱了,柳裴君的态度强硬了起来。
“……你走不走。”
“我把钱都退给你,你走不走。”
刘有求还是没有回答。
“你快走啊!”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在你的心里,我很特别吗。”
“什么?”
“在你的心里,我很特别吗?”
柳裴君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在摇滚乐的氛围下,她只看到对方的嘴一张一合。
“不是,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哈……”
“不是,你笑什么。你一开始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就听不到啊。”
“我在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那一刻,楼顶上摇滚乐队演奏停顿了一下。
或许是主唱想要休息一下,他们的风格一转从死亡重金属变成了前卫摇滚。
Cat's foot iron claw,
猫的脚步 铁制利爪,
Neuro-surgeons scream for more,
神经外科医生尖叫着想要更多,
At paranoia's poison door,
在那个偏执狂涂满毒液的门前,
Twenty first century schizoid man.
二十一世纪的精神分裂症病人。
刘有求从桌上拿起了水果刀。
水果刀上还沾着水果的汁液。汁液挥洒出去,滴到了柳裴君的眼睛上,令她的视野模糊。
同柳裴君模糊的视野不同,刘有求此刻陷入的模糊状态是意识的模糊。
他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将其死死按在床上。
柳裴君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下体不听使唤。她还没有从方才的疼痛状态中恢复,只能用双手对刘有求的单手施力,企图挣脱。
双方对峙良久,此时刘有求尚没有办法奈何对方。
Blood rack barbed wire,
血迹斑斑的行刑架和铁丝网,
Politicians' funeral pyre,
焚烧政客尸体的火葬柴堆,
Innocents raped with napalm fire,
无辜的生命被汽油弹夺去,
Twenty first century schizoid man,
二十一世纪的精神分裂症病人。
刘有求感觉到了厌烦。
他厌恶此时还在演奏的摇滚乐,他想着要赶紧把对方解决掉,这样他就能上去把那些个玩音乐是一起宰了。
……是啊,全都宰了。
既然无人愿意注视自己,那边不如毁灭一切。
他高高的举起水果刀,随后,就像是从天空中落下的冰雹,他的利刃也垂直落下。
“啊啊啊啊啊!”
柳裴君发出一声惨叫,可是这惨叫声也被音乐一起吞没了。
Death seed blind man's greed,
死亡播种着盲目的贪婪,
Poets' starving children bleed,
诗人们挨饿,孩子们流血,
Nothing he's got he really needs,
他所得到的并无他所需要的,
Twenty first century schizoid man,
二十一世纪的精神分裂症病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有求一刀接着一刀扎下去。
他看着柳裴君的嘴一张一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他感觉,这就像是在和她**一样。他在上面动,她在下面动,这难道不就是由一男一女演奏出的爱的交响曲吗?
是的,这可比摇滚乐动听多了。她的惨叫,她因为痛苦而痉挛的身姿是多么迷人,就像是一个忍不住要高潮的女性一样。
是的,这就跟**是一个道理。她叫的越欢,他也就动的越狠。
“啊啊啊啊———”
最后,楼上的乐器发出像是尖叫一样的声音,就像是有千百个人在歇斯底里一样,令人胆寒。
楼上的尖叫同楼下的尖叫汇作一处。令此时刘有求的心达到了最高潮,他甚至感觉自己可能要爽到**了。
“啊……啊啊……”
刘有求感觉胯下传来热度——那是柳裴君的尿液。这是人临死前的征兆,肌肉松弛,尿液自然就排了出来。
可此时刘有求疯狂的心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当是对方因高潮而失禁,这让他更加爽快。
“扑哧!”
最后一刀捅了进去。
此刻的柳裴已然没了气息,而刘有求却是欲仙欲死——那一刀恰好捅在她的子宫,而他也忍不住**了。
他顿时脱力,瘫倒在了柳裴君的身上。
尿液与血液混杂在一起,让这个房间变得奇臭无比。
而刘有求却丝毫不在意,在朦胧的意识中,他昏了过去——
——等我交代完杀人的全过程后,我便被送上了法庭。
由于医生判定我行凶时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法院并没有起诉我,但依然把我关押在疗养院,杜绝我和社会的联系。说实话,这比终身监禁还要糟糕。
明日不在,我已经失去了在这个社会上作为一个人活着的资格。我是个疯子,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人爱我了。
由于我对精神病学缺乏了解,在医院里我问了医生一个问题:二十一世纪精神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邪乎?
他是这么说的:二十一世纪精神病,其实就是只爱自己的病。
……是啊,只爱自己的病。
看来我这辈子都治不好这个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