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来入梦了。
这才是他想做的,虽然现实中去不了码字冢,但他可以顺着梦一路杀到夜朝雪面前,在梦里掐死她!
这世上所有人的梦必定相连,只是每个人有独立人格,梦境无法相融,只有在这种仙人秘境才能做到梦的沟通。
梦境传承想得到好处很简单,这也是为什么夜朝雪的第一次外出选择这里。
但想要再走得远,那就极为困难了。
沈秋来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
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方向,也看不见未来。
“你这本书写的真好啊,凡间都卖疯了,真厉害。”
黑暗中出现一幕光明。
年轻的仙人与几位老者同坐,畅谈自己构思的小说。
沈秋来登时觉得意外,这年轻人就是石进璞,看样子只有一百多岁,却已经是渡过两次百年劫的仙人。
甲等修士每百年必劫,可以用其他方法延缓、消除灾劫,但过劫必成仙,大多数修士都会选择躲过灾劫到寿元终了的时候,也有修士不甘认命在劫中身死。
除了躲劫,当然也有让灾劫快速来临的方法,石进璞明显就是后者,他年纪轻轻一百出头就渡过双劫,真是千年不遇的奇才。
沈秋来不明白,这样的天才,为什么直到身死都只是两次百年劫。
他抱着疑惑又看。
场景再变,一百五十岁的石进璞隐藏修为来到凡间,加入一家有名刊社,他不修行,整日码字,把所有的经历放在创作上。
几个月后他离开了,因为成绩太差,他认为自己该换一家试试。
辗转、颠簸、流浪,堂堂仙人竟在凡间借酒消愁。
他恳求那些凡人多看一眼自己的作品,他感谢那些拥有的读者。
“难道是题材不对吗?难道换一家就可以吗?难道是我文笔不行吗?难道我不会吸引读者吗?”他困惑,他迷茫,他抑郁。
难道……这就是命吗……
又一个画面。
石进璞飞身在山峦之间。
一位血道魔仙与他打得一时难舍难分。
“血蛇老相,我只求你坚持福地一用,我会用全部家当交换!”
对面的血道魔仙显然不是石进璞的对手,且战且退。
“书老子,你这是何必,人人都知你天赋异禀,若全心修行,甚至可能成就千年劫仙人,可你却一心写那些凡俗的东西,不惜为此放弃大好前程。”
石进璞不做杀机,压着血蛇老相一头苦苦哀求。
“血蛇大哥,我确实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是我的梦想,我一生的执着啊!我这百年已被小说逼得痛不欲生,我感觉自己真的快放弃了,只求你借我坚持福地,我可以把自己的不得福地整个送给你的!”
坚持!坚持!坚持!
石进璞真的需要坚持啊!
“我得到坚持福地就可以着手合练成功福地,我太渴望成功了!”
沈秋来注视着,他甚至可以听见石进璞无声的呐喊,无尽的悲哀。
他看见二人游走于一片熟悉的层峦,石进璞喋喋不休。
这些山就是千年后的藏器宗,怪不得石进璞将传承留的离藏器宗那么近,原来是送与血蛇老相的。
又一幕。
石进璞在灾劫下催动三座福地。
第一座满是朴素的黑石,质地坚硬无比,它是坚持福地。
第二座长遍橘子树,树上挂满闪烁的橘子,将整个福地染成橘色,它是希望福地。
第三座由沙子构成,几乎摇摇欲坠,它是念头福地。
三座比山大的福地合炼,石进璞不愧是修仙的绝世天才,他只有两次百年劫,却着手五次百年劫都不敢尝试的三福地合炼。
轰一声巨响,雷光闪动半边天,倾盆大雨浇灌在三座福地上。
石进璞站在雨中,开始合炼。
“成功啊,成功,我太渴望成功了,求你赐我成功吧!”
第一次失败了。
希望福地的光芒淡去一层,橘子掉的满地,它们接触地面就烂成泥土。
因为希望的果实只能挂在希望的果树上,一但碰到现实的地面就失去了价值。
最坚硬的坚持福地不曾动摇,看似脆弱的念想福地也毫发无损。
石进璞尝试第二次,这次他加入了珍贵至极的绝品仙材【万一】,只有万年才诞生一株,形似洋葱,味道苦辣。
万一呢?万一就成功了呢?
抱着这种想法,他又失败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成功……为什么没有成功……”
石进璞一时分不清自己脸上是雨水还是眼泪,他跪在泥泞中哀嚎起来,仙人姿态全无。
难道……自己真的不能拥有成功?
念头一过,历经多次炼制都完好的念想福地顷刻崩溃,化为飞灰。
沈秋来看的感慨万千,但他只是感慨,他不可怜对方,因为可怜毫无必要。
如果他人的可怜可以得到成功福地,那石进璞为什么不用【可怜】?
成功福地是传说中的福地,但这只是一个传闻,无人见得。
这是对于现在,未来成功福地确实诞生了,也被无数人觊觎。
沈秋来就从未觊觎过,因为成功福地就是他炼制的。
把成功交托给希望、交托给念想,交托给【万一】成功了呢?
这样的人可能得到一时的进步,但永远无法真正成功。
只有用坚持福地、相信福地、无悔福地、不在乎福地结合自己的原福地,再加入【我念】、【我意】、【我愿】等诸多灵具法器,最终炼成。
后来沈秋来将成功福地融合到他的唯我福地,成就了人炼福地这一魔尊坟头。
这其实是一种大炮换鸟枪、牌佬五换一的操作,但沈秋来不在意成功,因为他的成功福地中融合了不在乎。
成功如何?通向成功只是他享受的过程,失败和成功对他来讲一般无二。
画面的最后一幕,石进璞将自己最宝贵的传承留在福地,也就是早就烂掉的码字冢。
那是一本本小说,一本本无人问津的作品。
这些无意义的东西,却是他一生的全部。
一代天骄,寻死而去,独留自己的梦想,真是可悲可叹。
沈秋来看完这一切,他不做停留,朝着黑暗中的方向前进。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路在哪,但不知道不代表不能走。
沈秋来记得前世遇到的书生。
书生问他要去哪。
那时他说不知道,只是想去走走。
“那不如这位兄台跟我去月观楼如何?那儿也不远。”
“可是我……”沈秋来犹豫不定。
“兄台不是说要走走么,你把时间都花费在犹豫和等待上,怎么能走的远呢。”
书生笑着打开折扇,正是一行写着“命里求不惑,且行且快乐”的打油诗。
沈秋来就这样跟着书生走了很远的路,直到夜深,他们在空旷的山崖落脚。
“你不是说要去月观楼吗?”沈秋来问他。
书生哈哈大笑,遥指着月圆。
“月观楼在秦州大梁王朝,我们这儿是东洲北周王朝,隔了十万八千里,凡人一辈子都走不过去,哪见得到。”
“你骗我?”
“何来的骗?广为流传的月观楼有酒有月有好友有对诗,难道这儿没有?”
书生说着从胸口掏出牛皮袋,拔开塞子,里面的劣质酒味四溢。
“现在有酒,有月,沈兄可愿与我对诗一场?”
书生笑道:“古人常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我看沈兄愁眉苦脸的,就带你来此处,想让你高兴高兴,毕竟我们都只有一次活着的机会,不如趁着年轻做自己想做的事,错了何妨,失败又何妨?没关系,我们始终是自己,只要不后悔,那就是最成功的人生。”
言罢,他饮一口酒,笑的更盛。
“就让我为沈兄作诗一首如何?小弟我诗才敢比天上神仙,就给你来一段吧!”
沈秋来看着他,看着风中的书生。
“病兄。”
沈秋来走在黑暗的路上,他边走边吟道。
“明月与酒同醉,对影成双婆娑,有同行者唯沈病,有观月者求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