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的描述,我们要去的地方,距离人类王国和精灵帝国的边境城市——瓦塔-巴德的边界非常近。我记得你说过当初从家乡跑到了那里——如果你的信息足够准确,那么当时袭击那里的军队应该就是瓦塔-巴德方向的驻军。而毁灭你的故乡、杀害你亲人的罪魁祸首,大概就是那里的将军,亚兹丹·阿布德尔Yazdan Abdul。
“他是瓦塔-巴德的总督。这家伙极度仇恨和蔑视人类,狡猾、嗜杀且残忍,但也沉迷酒色,好大喜功。在一些人眼里他是维护精灵族荣耀的英雄,他也因此在帝国内部颇有些名望,还在几个月前攻占一座人类的边境城镇而晋升总督——这也和你说的吻合。
“此外,我们来的路上,我看到好几支人类的军队往瓦塔-巴德方向移动。那些军队的目的地应该也是大本营,恐怕近期在瓦塔-巴德附近,这些军队和亚兹丹的军队会有一场恶战。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无论如何,不管你是打算单独行动还是同他们一起,成功的可能性都要比现在贸然行动大得多。
“不过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我有笔老账,也得找他算算了。但是这次,我也需要你的协助,法洛克。”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的“风灵庄园”——瓦塔-巴德总督府,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会如期举行。
大门两侧的长桌上摆满了新采摘的石榴与葡萄。身着盛装的精灵们带着邀请函入场,从侍者手中的托盘上取下银杯,一面细品葡萄酒,一面说笑着进入庄园。人群中,学者模样的青年男子正挽着一名年轻的金发女孩接受卫兵的盘查,巨大的头巾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
“……伊本·阿迪姆?”卫兵看了看手中的邀请函,抬起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个古怪的学者和他身边的矮个子女孩。“印象里好像没有这个人。你这包裹里带这么多瓶瓶罐罐干什么?”
“你连来自帝国西部的大贤者,大名鼎鼎的伊本·阿迪姆先生都不认得?”旁边的女孩一脸不屑地指着卫兵反问,却被学者伸出手制止。“抱歉先生……这是我的助手米娜。乡下来人,没见过世面,请别计较刚才的失礼。”
女孩一脸忿忿不平,委屈地转过头去。学者将手放在胸前,略微弯腰对卫兵行了个礼。
“我叫伊本·阿迪姆,来自蒂什特里亚,姑且算个学者。您可能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向敬爱的总督阁下展示了我最引以为傲的研究成果。经过多年的潜心研究,我终于实现了不借助水的力量,也可以模拟、直至无限接近真正炼金术效果的魔法。”
学者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里掏出一片银色的金属片。
“通过这项技术,我们不仅仅可以把倭铅Zinc这样的贱金属转变为黄金,还可以不借助水的力量获得各种具有奇异性质的物质。如果将这项技术推而广之,我相信它不仅仅可以永久性地消除人类对我们的威胁,更能将我们帝国的魔法技术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境界。我给这项技术起名为‘火的哲学Philosophia flammae’。”
周围好奇的宾客陆陆续续凑过来,不久便将这位奇异的学者围住,静静地听着他的演讲。
“现在——”学者将金属片悬在幽蓝的烛火之上。“我请您,以及在场的各位,与我一同见证这一伟大的奇迹。”
学者一手拿着金属片,一手用手指在金属片上方比划着什么,嘴里也念念有词。在众人的注视下,那银色金属片的中心居然开始发出金光,最终整片金属都变成了璀璨的金色,甚至比普通的黄金更加明亮耀眼。
学者举起了金属片。见证了全过程的宾客们保持了数秒钟惊人的沉默,然后是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作为谢礼,”学者转过身去对着卫兵说道。“我将这片哲人的黄金赠与您,希望您和总督阁下都能喜欢这项发现。”
“您是一位伟大的学者。失礼了,请进!”卫兵接过黄金,脸上的喜悦难以抑制。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竖起长枪,后退一步,低下头伸出手迎接学者和他的助手进入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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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风灵庄园经过无数次重修,已经看不出最初的模样了。现在我们说的‘风灵庄园’其实是辉星王朝时期的富商、大炼金术士巴沙拉特在旧址上重修的建筑,而这个原址是否属于精灵,依然是有待考证的内容。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巴沙拉特当年的炼金实验室……” “哦哦,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巴沙拉特的炼金实验室!”帕莉叉着腰转身面向阿尔文。 “我也听得到导游说什么……”阿尔文无奈地说,“结果你自己也听的这么起劲不是吗……你这么厉害,到头来我们最后还是要蹭专业导游的解说嘛。” “这不能怪我嘛。我研究的是精灵传说又不是炼金术史,怎么可能认识什么炼金术士巴卜拉拉的。”帕莉叉着腰,突然伸手捶向阿尔文的肩膀,然而又被阿尔文躲开了,“你就说我精灵传说讲得好不好吧。” “刚才是谁说自己绝对不输这些导游的?” “哎……你看看这个,”帕莉没听见似的走到一台机器前,“那个叫巴……巴什么的留下来的炼金术装置。说到这个我就想起来了,关于法洛克王混入庄园的传说,据说就是用了炼金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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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演啊?”女孩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糊弄人的把戏罢了。”“学者”——或者说,法洛克——耸了耸肩。“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计划还没什么问题。反正关于袋子里的东西,具体的操作方案我已经给你了,之后就看你的发挥了。不过中间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都来舞会了,自然要玩得尽兴。”女孩——或者说,假扮成“米娜”的妮尔——笑着撇了撇嘴。“这样的机会,在你们那边见得不多吧。”
法洛克抬起头,华丽的金色雕饰有些晃眼。舞会刚刚开始,总督尚未出场,几名精灵族吟游诗人在角落演奏轻快的舞曲。汉白理石之下,盛装的男女宾客正两两结伴或三五成群,伴随着音乐跳着优雅的舞蹈。妮尔拉着似乎仍有些无所适从的法洛克轻步走入大厅,慢慢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她明显感觉到法洛克浑身一僵。妮尔疑惑地看向对方,而法洛克却刻意地从她身上移开了眼神,嘴角略微颤了颤。她一下子明白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轻轻笑起来。
“你会跳舞吗?”妮尔踮起脚尖,凑到法洛克的耳边轻声说,“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这最好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他尽量不去看妮尔的眼睛。
少女嘴角掩饰不住笑意:“当然。”
轻快的音乐还在继续。法洛克迈步上前,随着音乐与少女轻轻踱步,丝毫看不出第一次与女孩跳舞的怯场。烛光在大厅顶部和墙上的千面镜子之间来回反射,在烛光的衬托下,少女金色的长发和雪白的长裙裙摆随着二人的舞步在空中飞旋,蓝色的瞳孔在略显黑暗的环境中完全舒展开,闪烁着色彩温暖的光点。二人步伐在节奏中逐渐重合,法洛克不自主地贴近妮尔,却一不小心因为太近而脚步紊乱,险些失去平衡向后跌倒,然后被妮尔从腰间一把抱住。
“怎么了?看我太漂亮入迷了?”妮尔脸上闪过狡黠的笑。“觉得我好看可以说出来嘛,我不介意的。”
“……咳咳。我只是在想,一会我们的计划怎么办?”法洛克强装镇定,直起身继续舞蹈。
“亚兹丹生性多疑。他每次在公开场合出现,身边一定会跟着两个近卫。一会……“
两人的密谋被淹没在大厅的音乐声和宾客的欢声笑语当中,直至一声欢快清脆的琴弦声,奏乐停止。法洛克被这突如其来的休止符打乱了舞步,被迫后退以维持平衡。舞蹈的初学者很显然无法维持这样的距离。二人抬高手臂,妮尔旋转一圈,以优美的舞姿将两人分开,随后踮起脚尖结束了舞蹈——迫不得已的发挥反而造就了完美的收尾。
全场掌声雷动。在大厅最内侧,幕布缓缓拉开,一个一袭黑衣的身影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名衣着华丽的近卫,两支镀银的长枪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白发,尖削的脸,鹰一般的菱形眼睛,缩成一线的灰色竖瞳,右手上的红色印迹,左侧耳朵尖端的一道缺刻——
法洛克记得这张可憎的面容。三个月前,他骑在马上,穿着盔甲,浑身染血,肆意地大笑。
法洛克不觉间紧握了双拳。他下意识前进了半步,却被妮尔伸手拦住。少女此刻不再是之前那副轻快的模样,而是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凝视着他的双目。
“我失态了。”法洛克退了回去,小声说道。
“我理解,但是现在,绝对不能冲动。”
“正如诸位可能已经知道的,在前些天的战役中,我们不仅胜利地夺回了已经被人类占据了百年之久的阿沙德城,还消灭了盘踞在这里的人类守军,活捉了人类王国最强大的将领,人类国王的女儿——索拉娅。此人一直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如今终于被我和我麾下的勇士们擒拿!”台上的亚兹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随着亚兹丹的示意,卫兵们推上一个铁笼。笼子里,一名身着囚服的人类少女低着头、被黑布蒙着双眼和口鼻、手脚都被反绑着倚靠在笼中,不断地扭动身体挣扎着,与金属笼碰撞发出嘎吱的声响。台下再次爆发欢呼声。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法洛克压低声音。
“必须在天亮前撤退,我的变装术只在夜里才对精灵族有效。距离他们来还要多久?”
“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三个小时之内。台上那是公主吗?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妮尔闭上眼睛,用力地嗅了嗅。
“……先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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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这?”阿尔文挠了挠头。“精灵族不会区分黄铜和金子?怎么用这么点花招就混过去了。” “怎么,你会区分啊?”帕莉脸上写满了怀疑。 “这不是化学常识吗?”阿尔文反问。“就算是不懂化学,至少也应该知道浮力——噢对不起,忘了你自然科学学得稀烂了,嘿嘿。” “你这家伙!”帕莉委屈地说着,举起挎包装作要向阿尔文砸来。“那我确实比较手残嘛,我又不是没跟你说过高中的时候选化学课结果考试挂科,做实验被酸烫伤手,又因为加热试剂把蒸气搞得满屋子都是,直接被赶出实验室的事情。那个东西我到现在都记得,叫……叫什么四氯化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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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午夜,蜡烛接近燃尽,丰盛的晚宴也接近尾声。亚兹丹喝得酩酊大醉,歪倒在中央的宝座上。而台下觥筹依旧,喧哗不断,无人在意笼中女子的哀鸣。
一名近卫坐在宝座旁边打盹,另一人则斜靠着墙壁,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头盔。“米娜”有意无意地走到醒着的近卫面前,随意地晃着手中的酒杯。“这位先生,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杯?”
“不好意思小姐,我有任务在身……哎,你不是刚才那个学者的……”近卫慌忙扶起头盔,以标准的军姿对着妮尔。
少女在近卫耳边轻声吐出几个字,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触碰近卫的胸甲。他的脸瞬间变红,嘴角上扬到几乎裂开。趁着总督醉酒和同伴打盹,他丢下自己的长枪,蹑手蹑脚地跟着少女走到了无人注意的角落。
十分钟后,沉默的近卫扶着头盔,整理着肩甲上的流苏,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台上。沉重的金属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吵醒了另一侧睡着的近卫。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方才离开的近卫便举枪站回了宝座旁,而另一名近卫则扶着头盔,骂骂咧咧地回到宝座的另一侧半躺着打盹。另一边,“学者”不知何时戴起了一副古怪的鸟嘴面具,背着沉重的包裹弯着腰返回了大厅。而这次,他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身上的长袍也显得宽松了许多。
破空之声在人们的意料外出现。箭矢在昏暗的光纤中像是被拉长了,径直贯穿了大厅,插在亚兹丹耳边,离他还不到两厘米。凄厉的马嘶扯破了无知的欢愉,若隐若现的马蹄声和呐喊紧随其后。
打盹的近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睡意全无,起身呼喊援兵。台下乱作一团,人们惊恐地向门外涌去。此时,流矢如雨水落下,覆盖了整个庄园。卫兵不得已冒着箭雨关起了大门,只剩下受惊的客人在大厅里哭喊。
亚兹丹冷冷一笑,拔出插在座位上的箭矢,随手扔在地上。他扫了一眼混乱的大厅,又眯起眼睛看向大门的方向。
与此同时,“学者”卸下肩上的包裹,朝着墙壁用力一扔。随着玻璃碎裂声,包裹中的液体迸发出来。整片大厅瞬间被一片白茫茫的迷雾笼罩,刺鼻的酸味遍布每个角落,咳嗽声、呼救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量的力量之水直接将墙体烧穿,也毫不留情地溶解了聚集于此的精灵族守卫。红棕色的烟雾散去后,人类的卫队长带领着部下攻入。有一名人类士兵直接冲到宝座侧面——
“公主在这边!”
士兵围上来试图砍断锁链,没人注意到,“公主”在黑色布条的遮掩下,口中念念有词——
“不灭烈火之阿扎尔,请裁决吾敌之命数!
Azar eterne flammae, Judica sortis hostis”
青蓝色的火光从牢笼中放出。士兵们还在震惊时,那火焰开始内缩,伴随着巨响摧毁了周围的一切。尖耳蛇瞳的假“公主”淡然地踩着灰烬走出,空气中酸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滚滚浓烟。
埋伏着的精灵族卫兵从宝座后面的两侧走廊中杀出,银色长矛在月下闪着蓝光。雷电在枪尖之间传递,精准地击中身着金属盔甲的人类士兵。亚兹丹冷笑着从宝座上起身,拔出两把长刀,踏入浓雾中。光芒闪过,那两把刀竟分别染上了橙红色与青蓝色。
在一片灰暗的大厅之中,浓烟遮蔽了一切。只有金属的碰撞声、爆炸声、尖叫声和不时闪过的电光与火光,在不断反馈着不可见的混乱。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雷声,又一个士兵的身躯沿着亚兹丹的蓝色刀刃无力地滑倒在地。亚兹丹面带笑容地用刀尖指向士兵绝望的面孔,猛地向下一刺。
“意料之中——愚蠢的劣种,想来搅我的兴?”
他身后的浓烟猛地被弯刀撕裂。回头的瞬间,卫队长从中闪身而出,一刀当头劈下。亚兹丹心下一惊,拉扯着上躯侧身闪躲。刀锋划开他左肩的布料,血液缓缓流出。他一步后撤,任由左手泛红的长剑被对手挑飞,右臂顺势抽刀。两刃相接,那弯刀悬在半空,再不能向下分毫。雷霆之蛇从亚兹丹发光的刀刃盘旋而出,卫队长感到右臂一阵麻刺。弯刀猛地向上一拔,长刀如同突然斩入流水,气力散尽。回身剑转,又是两声刺耳的刀鸣,两人已经拉开了三个身位。
“你们也就只会搞搞偷袭了。”亚兹丹面无表情。
红色长刀横在不远处,而这时候去取已经不太可能。两人僵持不断,亚兹丹有意控制着自己的位置,一点点向刀的方向挪去。卫队长也看穿了他的想法,数次干扰后,又向亚兹丹的颈部猛烈一击。亚兹丹抬刀格挡,刀刃相撞,两把刀应声崩裂。两人一同失去重心,亚兹丹顺势翻滚到长刀边,而卫队长从一旁的尸体身上抽出一把泛着电光的长枪。
双方都拉了拉四肢,长枪和长刀又重新绞合在一起。赤色逐渐从刀刃攀上枪尖,卫队长手中的长枪开始冒烟,最终燃烧起来。趁着对方愣神的瞬间,亚兹丹前跨一步,红色的刀刃直击枪杆。焦黑的木棍顿时折断,枪尖掉落在地。
卫队长向腰间随手一抽,又是一根长柄挡在了亚兹丹的长刀之前。伴随着尖锐的金属的碰撞声,用牛头装饰的金属杆断成两截。卫队长闪开失去力道的刀刃,一脚扫向对手下盘,反手一握长杆,锋锐的切口对准亚兹丹刺了过去。细杆刺入大腿,亚兹丹一咬牙,拉回力道,将红色的长刀向下一推,却被卫队长侧身闪过。卫队长抬腿又是一脚,亚兹丹失去重心,深深插入地面的长刀断成两截。留在地面的刀刃划开了卫队长的肩膀,顾不得受伤,他起身便又向亚兹丹刺去。
一杆长枪从侧面伸出,卫队长被挑翻在地。他顺势翻入黑暗中,从一旁的尸体身上摸出两把刀。大厅里的密道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启,拿着长枪与军官缠斗的近卫示意站在另一边防卫的同伴:
“快,快带总督大人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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