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协和季馨瞳的事情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到底怎么解决的没人知道,所谓左思协要被辞退的传言很快也不攻自破。
至于他俩有没有分手,谁知道呢?没人敢去打听季馨瞳的事情的。
至于左思协?那还是算了,那个男生是出了名的严肃和高冷的。想要从他嘴里问八卦,还不如自己晚上在教学楼下蹲他们的点。
其他的事情么……茑萝最近的心情似乎很好?晚上洗澡的时候哼着欢快的小调,对着镜子拨弄自己那头墨色的、柔顺如丝绸的长发。
有时候她看上去真的很不像是个高中生……雨久心想。
分班后的第一个月过去,首次月考的成绩也新鲜出炉。
季馨瞳自然是前三,雨久也考到了理想的前十名。
只不过……她的目光移到榜单最后一名,果不其然是江忍冬。
倒数第二都有四百多分,他总分只有两百多分,看上去也太惨不忍睹了。
班主任在班会上对这次的成绩做简单分析时,直接略过了江忍冬。不是略过,是根本没提。
这么明显的吊车尾,居然视若无睹。
有同学注意到这一点扭头看了一眼江忍冬,但并没多大兴趣。
江忍冬太普通也太不起眼了,考个两三百分有什么关系?老师们都没说什么,学生们自然也不管。
雨久虽然好奇很久了,但也不好意思开口去问。主要是,真的很尴尬啊!做了半个月同桌,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学生们进入新班级了也有了一段时间,第一次大考的成绩也出来了,所以,家长会也是时候开了——班主任通知下来的时候雨久还是松了口气的,反正她是孤儿,班主任也是知道的,家长会开的时候,她只需要自己坐在位置上,自己代替自己的家长就好了。
但江忍冬那张本就苍白的脸色就显得更加差劲了。
他站起身离开教室,追上刚离开没多远的班主任,在走廊外说了些什么。
雨久好奇地往外看了看,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明显看到江忍冬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他那双眼睛里本来就没多少光,现在更是一点光都看不见了,神色晦暗无比。
他回到了座位上,用手背捂住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雨久不是很明白江忍冬这是什么情况,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家长会当天,走廊上等着许多学生的家长,雨久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家长会开始,而江忍冬则时不时地往外看,手里的笔转个不停,眉头紧蹙,完全可以用“坐如针毡”来形容他。
雨久想了想,试探地询问道:“你在等你家长来吗?”
江忍冬摇了摇头。
他还是一贯的不爱说话。
家长会开始后,一个个家长进入教室,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江忍冬的家属也没有到。
他探出头绕过前面的家长往前看去,当看到那个女孩挺直着腰背端坐在座位上,周围也并没有人在时,江忍冬似乎彻底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他放下了手里的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地扯了扯嘴角。
雨久诧异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个同桌真的很奇怪。他好像很不希望自己的家长来开家长会?是不希望家里人知道他的月考考了倒数第一吗?
家长会进行到一半,走廊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江忍冬猛地直起了身子,转过头盯着教室后门口。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身材有些矮小的妇女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在见到江忍冬的一瞬间,她爆发出了尖锐的吼叫。
“江忍冬!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考了多少分!我问你考了多少?”
江忍冬蓦然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紧咬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雨久睁大了眼睛,下意识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出息!没出息!白眼狼!我一个人养你这么大!”妇女神经质地尖叫着,抓起手边桌子上的书本、卷子往江忍冬身上扔。
她周围的那些家长全都吓得纷纷起身让开,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对母子。
“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那该死的爹从来没看过我!没来过!你为什么比不过那个贱人的女儿!你为什么比不过!我养你干什么!我养你干什么!”
教室内鸦雀无声,在场的人都听着妇女一个人发疯。班主任赶紧走下讲台想要拉住妇女,妇女却猛然挣脱开来,前进两步作势要扇江忍冬的耳光。
江忍冬下意识撇头躲了过去。
“你还躲!你还躲!我是你妈!我教育你是应该的!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妇女一边吼叫一边挥舞着双臂,把课桌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
江忍冬默默忍受着母亲的叫骂,也不反驳,就那样听着。
窗外的同学们已经注意到了教室里的动静,趴在窗户玻璃上看热闹,用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江忍冬。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江忍冬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羞愤或是难堪的神色,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是习惯了,又好像是毫不在意。
“江妈妈,算了算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只有班主任还在那象征性地劝说着。
雨久突然有点心疼他,他看上去真的太无助了,即使用冰冷的外壳包裹着自己,但雨久能感受到他眼底压抑的痛苦和绝望。
她站了出来,轻轻拉了拉江忍冬,站在了他的身前。
“阿姨,江忍冬这次没考好也许是学习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困难,现在他需要的是您的关心和鼓励,只批评和打骂是不对的。”
她尝试温言软语地劝说这位妇女,但对方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那双瞪得浑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雨久的脸,尖锐的骂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帮他说话?我跟我儿子的家事不需要你来插手!滚!滚!离我儿子远点!”
雨久猝不及防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妇女的嗓门真的很大,以至于雨久的耳朵直接被轰得嗡嗡作响,呆呆地愣在原地。
妇女抄起了桌子上的练习册,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她的脸上。
“滚!”
“啪”的一声清响,雨久只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随后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下,留下粘腻的触感。
练习册落在地上,练习册里夹带的圆规摔了出来,雪白的纸页上,一个鲜红的圆点缓缓浸染开来。
雨久呆呆地站在原地,江忍冬猛然上前把她护在身后,他似乎与妇女发生了剧烈的争吵,越来越多的家长走近过来劝架……
渐渐的,那些画面都模糊了起来,越来越模糊,雨久什么也看不清了。那些事物似乎离她远去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家长会不知何时结束了,同学们已经回到了教室,家长们也不见了踪影。江忍冬用纸巾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眼泪和血,低声道歉:“对不起。”
雨久茫然地抬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江忍冬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
她连忙转过头,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这张温柔的、安静的、略带忧郁的面容上,右脸处出现了一道长达三四厘米的血色伤痕。
被圆规划伤的。
有同学走过来,好心地提议到:“要不去一趟医务室,给伤口消一下毒?不然感染了什么的,可能会留疤……”
江忍冬站起了身,握住了雨久的手腕,低声道:“走吧,去医务室处理下。”
雨久浑浑噩噩地被拉起来,跟着江忍冬离开。医务处的小姐姐一边惋惜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给雨久脸上的伤口消毒,贴上敷有消炎药的纱布,用医用胶带固牢。
“会留疤吗?”江忍冬问。
“还好啦伤口不算很深,不去动它,及时来换药,应该不会留疤。”小姐姐说。
江忍冬松了口气。
雨久沉默地站在江忍冬身后,神色麻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回教室的路上,江忍冬道了第三次歉:“对不起。”
雨久没有说话。
“还有……谢谢你。”他停下了脚步,站在雨久面前,郑重而苦涩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补偿你……我……”
雨久抬起眼眸,露出一个费劲的笑容:“没事,不是你的错……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呢?”
她是问江忍冬回家之后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
“我没事。”江忍冬低声道,视线依旧放在雨久的脸上,“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雨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两个不会聊天的人又回归了沉默。
江忍冬跟在雨久身后走了一段路,突然开口道:“我家里曾经出过一些事情,所以我妈……精神出了一些问题。不顺着她的话,她可能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没有料到一向孤僻自闭的江忍冬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家庭情况,雨久回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但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只能安静地倾听。
“我不是没有能力考得更好,因为我如果考的太好她反而会更痛苦和偏激。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差劲,她就会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我太差劲,那个男人才会抛弃我们。我这样做,至少她有可以欺骗自己的理由。”
雨久反应过来,这是在向她解释为什么他在学业上会那么消极。
“老师们也能理解你?”雨久问。
“嗯。最起码数学和理综,我向来只做最后两道选择填空和大题。”
你这是炫技吧?雨久心里说道。
“高考你一定会认真考的,对吧?”
“嗯。”江忍冬情绪明显低落,神色却异常坚韧,“那是我人生中唯一摆脱现状的机会。那样的话,我妈……也可以去安心接受治疗了。”
雨久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