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意识好像被定格了,他还想徒劳地思索着什么时,视野却又开始模糊起来。鼻腔里满是咸水味,似乎在下坠,又似乎要飘到了天上,意识在旋涡中浮沉,他却奇异地感到了一股久违的安宁。
睁开眼时,他正以着上帝视角看着一幕幕演出。
他又开始做梦了,这是怎样的梦境?
不,他现在也身处于故事之中,他意识到这一点。
……
“喂,大鱼,醒一醒,大鱼!”
他睁开眼,小美人鱼的鱼尾拍打着他的脸部,让他有点头疼,勉力支起身体,他便看到她那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请问,你是……?”
“不会吧不会吧!这才过去3,4天吧,我没数错吧?”一边说着,那位有着一头美丽蓝发的美人鱼很是不高兴地抬起尾巴甩了他一脸水,“虽然这洞里阴沉沉的,但每次月光升起的时候,我也会在洞岩上刻一道痕哦,你看。”
一边说着,小美人鱼一边轻快地游到了洞穴的另一端,那里果然有着许多的刻痕。
“这个,这个是大鱼你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刻的痕迹,你看。”小美人鱼指向一个画了一个很大的鱼的痕迹,“然后上面就是我们一起在洞中渡过的时光了,一,二,三,时间飞逝啊。”
“额……”
“怎么样,你记起来了吗?你已经整整在这里睡了3天了!自从我给你讲完故事你就睡过去了,我差点要把你当储备粮吃掉了。”
储备粮?
虽然他很确定她是在开玩笑,可是看着那她认真的眼神,他却一时半会又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了,摇了摇头甩开脑中的思绪,他回答道。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月光,对吧?”
“干什么叫的这么生份?”美人鱼游到他的身旁,一手支着头看着他,“叫我老婆~不是更亲近一点吗?”
“额……虽然我失忆了,但我很确定我们的关系没有到过这种地步。”
“切,果然骗不了你吗?”
“你看上去还很期待我上当?”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吃掉你了啊!”小美人鱼笑得灿烂,看到她排排的鲨鱼齿,大鱼默默捏了一把汗。
“你确定你的种族是鱼而不是螳螂?鱼类哪有结婚要吃掉丈夫的习俗啊!”
“嗯……也不是没有嘛。”小美人鱼认真地想了想,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你知道鮟鱇吗?”
大鱼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问下去好了,聊出感情来这家伙说不定真的要把自己吃掉,他将目光从她的视线中偏移开来,那人鱼就像坏事得逞了一样贼贼地笑了起来。
“对了,你上次不是让我用我的故事交换吗?”大鱼的声音低沉,“我想起来我是谁了。”
“你是……你是……”月光的嘴唇突然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起来,于是她咬住下唇,咬出了薄薄一层血来。
大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反应,微微一愣,突然他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月光压在了身下,后脑渗出了什么薄薄的液体。
“你做什……”
话音未落,大鱼就被月光那极具侵虐性的眼神给吓住了,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肆虐着疯狂与怨毒。
“你在骗我!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居然敢不知道!你又在骗我!你这个骗子!"
月光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他却无法挣扎,只能瞪大双眼,看着那双蓝眸渐渐变成红色。
"唔!唔......"
"啊!"
一阵剧痛袭来,俞让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胸前已被撕开了一条巨口,鲜血正从那里流淌出来,滴滴嗒嗒地落到地上。
而他的心脏,被月光攥在手上,仍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不!我不是......我......"他想说他不是骗子的,可是喉咙被卡住,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意识正处于模糊边缘,他又听到了那道轻柔的声音。
“不要怕……我会让你做一个美梦的。”
“这只需要,你的一点点牺牲……”
漫天的扑棱蛾子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脸上,他只能感受到那些羽毛在他的脸颊上轻拂,却没有丝毫感觉。
他想喊救命,可是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怎么都吐不出来。
“你骗我,你骗我!”
远方传来少女如泣如诉的哀嚎,俞让却无暇去想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
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天台上。她浅蓝色的长发披散着遮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雪白的裙在风中微弱地飘荡,她熟悉的背影让他忽然有些难受。
“不,不要再过去了。”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女孩的身影定格在画面中,没有任何反应。
“喂!我是俞让,仁爱中学高中二年级的学生,我不是坏人。”
他大叫着奔向女孩,但是她并没有理睬他错乱的言语,她缓缓地向着天台边缘移动,纤弱的身影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俞让有一种冲动——这又像是某种即视感。他不受控制的向那道身影跑去,试图抓住她的手,然而当他靠近的时候,那人影却消失不见了。
她从13层高的天台掉了下去,像只被射杀的白鸽,羽毛落向天空。俞让没有办法思考更多关于她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身边伴随着暴雨之类的事了,在梦境的视觉中他感受到的使命有且仅有一个——拯救那孩子。
于是他猛地伸出手,仿佛在试图拥抱住女孩一样扑了出去,他小半个身子都前倾出去,在天台边缘徘徊。他就要触及那个女孩将坠的手了,但他只看见女孩的头发高高扬起,在空中盘旋,遮蔽了他的眼,只在手中留下一缕温柔的发丝。
“蓝……”
关键时刻,王二狗扯着他的衣领用力一拽,将他拽了回来,两人都跌在了地上。
“我c……”
似乎是被天台的碎石子给划破了手,王二狗吃痛地要叫出声,但似乎又考虑到形象硬生生地忍住了,于是这声音变成了一种有点难听的断音。
俞让没有关注王二狗的痛苦,劫后余生的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女孩落下的方向。
“喂喂,咋的了大兄弟,大晚上跟丢了魂似的,有谁欠你债了?”
俞让没有应话,又向天台的方向走去。王二狗吓了一跳,连忙又将他拽了回来。
“靠,难道老子找你找了这么久就是看你自杀的?!发什么疯呢!”
“刚刚有个人掉下去了……”俞让有些失魂落魄,“有个人掉下去了,我得去看看她在哪。”
“你在说什么,哪里有人?”王二狗也发现了俞让的不寻常,他仔细搜索四周,没有发现扔任何可疑的证据,"我刚刚都没有看到人。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大晚上跑到天台乱晃还神神叨叨地,怕不是见鬼了。"
“现在是晚上?”俞让有些疑惑,但转头看了看这黑糊糊的一片天,觉得他说得也似乎没错,“我怎么到这的?”
“我怎么知道,你发神经喽!”王炎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上课睡着了后,忽然就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来了,跟梦游似的……”
“梦,梦游?”俞让有点恍惚,“可是我们上课不也是用的共享梦境吗?我们现在还在梦里吗?”
“你睡傻了?”王炎霄摸摸他的头,“没发烧啊。”
俞让感受到王炎霄的手也冰冰凉凉的,像鬼一样,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是这样的冰冷的吗?
对了,影子……他皱着眼睛看向王炎霄的身后,可是这天黑摸摸的,哪里看得到影子?
他摇摇头,眼神坚定地看向王炎霄:“二狗哥,我现在只确认一件事,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现实。当然是现实,不然我会这么痛吗?”王炎霄呲牙咧嘴地向俞让展示了自己的伤口,“妈的老子为了救你差点要得破伤风,你居然还怀疑老子。”
俞让看着王炎霄血淋淋的伤口,忽然就感到了一阵心安。随即他又对自己因为他人的苦难而心安感到惶恐了。
“对不起,二狗哥。”俞让低下头,诚恳地道歉,“我不该怀疑你的。”
“叫我炎霄……不,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王炎霄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小预言家,回去睡觉吧。睡一觉,一切就都好了。”
“去哪里睡觉?”俞让又抬起头看着他。
“宿舍啊……长官没跟你说吗?”王炎霄无奈地扶额,“天呐,那个不着调的女人怎么把什么关于你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办,搞得好像我是你的专属保姆一样。”
一边说着,王炎霄一边从他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来,示意俞让过来拿。
“这是?”
“你宿舍的钥匙,宿舍号是306,在男生宿舍3楼,单人单间。”王炎霄指着钥匙上的标记给他讲解道,“这可是为你准备的特别待遇,好好珍惜吧。”
“那,我还能回家吗?”
“当然不行。”
“这是软禁!绑架!非法拘禁!我要出去,救命啊!SOS!”
王二狗提着领子将大吵大闹的俞让抓了回来:“好了好了,也不是完全不能回去,在有我们的外勤人员的陪同的情况下就可以。”
“那外勤人员是谁?”
“还能有谁?”王炎霄一脸黑线,“那个黑心长官只会逮着一只羊的羊毛死命薅。”
“好吧。”俞让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事我爸知道吗?”
“你放心,早八百年黑心长官就派人和你把签了卖身契了。”王炎霄笑道,“你爸答应的很爽快,我们去签文件的人都有些惊讶了。”
“就这么把我卖了?”俞让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再一次感到了某种荒谬。
“卖了。”王炎霄笑着拍了拍俞让的肩,“别挣扎了,加入我们临时工大军吧。当初不是你想要这份工作,我们才让你在这里呆着的吗。”
“我也没想到是这种方式啊?”俞让欲哭无泪,“这和人口贩卖有什么区别,未成年真是没人权了?”
“这不是你是不是未成年的问题。”王炎霄拍了拍他的肩,“是你自己想来,你监护人也同意了,我们才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不是吗?”
“嗯……好吧。”俞让知道,自己是必须得上这条贼船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上来。他下定决心,以后如果能考上大学,选专业他一定要选法律系……可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