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小丫鬟的叙述,便是赵缨也为自己前身的这位赵家小姐的遭遇气愤不已。
然而双魂一体,她的遭遇也是自己的遭遇,她的困境也是自己的困境。
赵缨的眼前,便有一个实打实的困境。
这处院子,想必是那个崔知府的宅邸!
环顾四周,只见这院落被困在重重屋檐中,里三层外三层,直将那出去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她暗暗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只要她还在这知府家中一刻,就有可能再次被抓回棺材里!
只是这里戒备森严,想要逃出去可绝非易事!
继续装神弄鬼吗?还是?
“贼老天,就不能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开局!”
她的脑袋要炸了,连连骂道。
从小丫鬟的口中和自己残存的记忆中,她也多少了解了些世界背景。
这个世界,像是前世华夏的古代,但又不尽相同。硬说的话,倒和前世小说中描绘的武侠、仙侠的世界有些像,整体的武力值也介于二者之间。
大赵王朝,武风兴盛。无论是庙堂之中还是江湖之上,都是武林高手辈出。
这个世界的武功,共分九阶。三阶以上便能称得上是高手。
赵氏镖局的镖头就是个三阶的高手。
至于知府家中,能拿得出手的高手就更多了。
赵缨暗暗发愁:以我这个弱女子的身体,又能如何反抗呢?
从虚掩的门缝里,她还能看见几双窥视的眼睛。
她只是朝着那个方向狠狠地一瞪,就听见扑腾扑腾几声,那几双眼睛也消失,不知道往哪里逃了。
这间灵堂,设在崔知府在城外的别院里。
虽是别院,但家将、护院也并不少。想要偷摸混出去,只怕是不大容易。
装神弄鬼糊弄得了一时,但总归会被人看破。
赵缨思索了一阵儿,也没想出什么办法。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了……
哗啦哗啦的响声中,拿着长刀短棒的镖师护院们纷纷涌了上来,将这灵堂团团围住。
一个英武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簇拥之下,迈步入内。
“四娘,听爹的话,别闹了。”
“听爹的话,嫁了吧!趁今晚尚是吉时,还来得及!”
“你嫁了,咱们家就成了知府的儿女亲家,咱家的生意就能铺开到全西南了,你的族人们,更是从此就能步入仕途!”
“就当是为了咱家,爹求你了!”
好大的信息量,赵缨愣了半天才消化过来……
她顿时气笑了:
“本以为你是被那狗屁知府胁迫,却原来是如此见利忘义、六亲不认!这般子卖女儿,就不怕老子到了阴曹地府找你索命吗!”
那男人正气凛然:“不怕!你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是我的女儿!父母之言大于天!”
“你……”赵缨气得脸颊涨红,胸前的伤口止不住地流着血。
但瞅着这一众彪形壮汉,她还是强行冷静了下来。
“女儿,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赵镖头叹息道:
“你大哥二哥参军,却双双战死在关外战场;三哥闯荡江湖,至今音讯全无。咱们全家,就只有你有光耀门楣的机会了,可你,你怎么……唉。”
他叹息着,就好像真的在教育不成器的儿女一般。
“光耀门楣?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吧!”
赵缨冷笑着:“你不要说了,别脏了我的耳朵!”
听闻此言,赵镖头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他万万想不到,一向柔柔弱弱、百依百顺的女儿,有一天竟也会说出这般忤逆的话语来。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一挥手:“都上吧,可不要放跑了这个不孝女。”
镖师们还在迟疑:“可是,镖头……”
赵镖头虎目圆睁:“没有可是!老子是她爹!”
镖师们得了命令,举着各式武器慢慢往前挪着,但都不敢走得太快。
无他,赵缨此时的模样太过吓人……
“没用的东西!”赵镖头气得,抬脚就往一个徒弟屁股后踹去。
那年轻的徒弟被踢得一个趔趄,一抬眼,却见那流着血的红衣女子就在眼前,不由“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见那女子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他终于是鼓起勇气,眼睛一闭,大吼一声,又大步踏前,将手中单刀狠狠地送过去——
“噗呲——”
血花四溅,单刀直直地插入赵缨的腹中。
赵缨难以置信地望着小腹,又望着这个窝囊的后生,和他背后的中年男人。
带着血的刀刃再次抽出,她只觉得被带走了全身的力气。
若我未死,定要将你们都剁了!
她怀着如此心愿,身体软软地倒在灵堂正中,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年轻镖师腾地坐倒在地,两腿都在打颤。
恍惚间只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镖师回过头来,却见是个三缕长髯的老者。
“她不是你们家镖头的女儿,只是个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罢了。”
说话的人语气温和,行动之间甚是体面,正是这处宅子的主人,那姓崔的知府。
“你驱鬼有功,本官帐下正好缺个百户。”
赵镖头踢了年轻徒弟一脚:“还不谢谢崔知府!”
年轻徒弟这才醒悟,登时磕头如捣蒜,连声说着感谢。
赵镖头也是心情大好,心知这是崔知府在表明态度,当下也弯着腰,拱着手,谄媚道:
“崔知府放心,小女定会赶在今夜吉时之前,嫁入令郎阴宅之中。”
“那还得抓紧,时间可不多了。” 崔知府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道:
“还得再拾掇下妇容,这样的美人儿,可莫要可惜了。”
赵镖头嘿嘿笑着,又一低头:“保证让令郎满意!”
没人注意到,灵堂中间的那具“尸体”竟缓缓地爬了起来。
赵缨当然没死!
想想也是,心口中了一刀都不死的人,估计也不在乎小腹再中一刀。
倒下的这段时间,她的脑海中终于闪回了一些记忆碎片。
模糊的画面中,曾有一双手递给她一只神秘的琥珀。
“这是苗疆蛊婆婆的杰作,能护你心脉,关键时候能救你命!”
那枚琥珀,平日里便挂在她的脖子上,充当了一条项链。
多年来平平无奇。
直到一只匕首刺入她的胸膛……
鲜血浸透了琥珀,她看到琥珀中的小虫兴奋地嗡鸣着,钻破了封印,又顺着她的伤口钻了进去。
停灵三日,这小虫子也就在她的胸口蛰伏了三日。
这三日,它不断啃噬着她的心脉。赵缨的心脏被一点一点地蚕食着,那小虫子也一点一点地长大。
直到它长到心脏那么大,方才停嘴。
它如今蜷缩在心口处,就像原有的心脏般一鼓一鼓的,俨然成了一颗新的心脏!
“血的滋味……真好……”
意识一下子回归,赵缨记忆中的这颗琥珀,渐渐地和夜市上二百块钱买的那个重合在了一起……
原来,真的是因为这玩意儿吗?
赵缨听得到它的心声,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生还的原因。
她试图默念着与它交流:“你是谁?”
那东西却不答,反而说道:“有血有肉,我便能赐你无上的力量!”
“无上的……力量?”
赵缨低语道。
无上的力量……这个身体缺少的不就是力量吗!若有了这股力量,便是那狗贼知府也休想随意摆布别人的命运!
我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强烈的不甘爆发出来,她一发狠,硬生生地将胸口这柄短刀拔了出来!
“哈哈……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杀死我!”
鲜血胡乱喷涌,赵缨的声音嘶哑、发丝凌乱,状如地狱出来的厉鬼!
便是有人注意到她,也被骇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走得很慢,也悄无声息。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摸到了知府身后。
“大人——”
“知府大人——”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惊呼着提醒道。
崔知府一转头,正对上赵缨火焰般的目光,顿时骇得肝胆俱碎。一时间也不顾什么仪范、什么体面,张口便呼道:
“救我,快来人救我!”
“知府莫慌,赵某来也!”
赵镖头箭步冲到跟前。只见他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朝着赵缨厉叱道:
“孽障!不快快给知府赔礼,难道要辱没了我们赵家门楣吗?”
赵家?谁跟你是一家?
这家伙到了这种地步,还拿出这么一副大家长的作派。若不是他蠢,就是她这身体的原主太过温顺了。
赵缨笑了,眼神中却闪着寒光。
她可不是原主那个唯唯诺诺的千金小姐了。
“嗤——”
这么近的距离,匕首扎入腹中只是一瞬间的事。
血光“呲”地一声溅了出来,在场众人无不瞪大了眼睛。
“鬼,厉鬼!”
“是赵四娘的鬼魂索命来了!”
早有迷信的护卫被骇破了胆子,一个个向两边让去。
见到这一幕,赵缨只是冷笑:若心里没鬼,又何怕厉鬼索命?
当她还是赵家小姐的时候,这群人是何等恭敬?可自从被定了冥婚以后,那一个个的,却没一个想让她活的!
以致于今日的滑稽场面……她越想越觉得可笑。
血还在滴落着,赵镖头惊恐地望着腹部,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道:
“你竟敢!你竟敢?我可是你的父亲!”
他缓缓地倒地,捂着小腹,痛苦不已。
直到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他也没想明白,一向顺从的女儿怎就像换了个人?
赵缨冷笑,而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从今天起,不是了!”
她望向崔知府,望向赵镖头,望向扎了自己一刀的年轻镖师,还有晕倒在灵堂中、此刻才刚刚醒转过来的那个丫鬟。
她的目光扫过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退后,那四个人退得尤其靠后。
赵缨长声冷笑,森寒的声音中,蕴着无尽的愤怒:
“今日之事,我牢记于心!”
“你们的人头,先好好寄存在脖子上吧!”
“他日,我定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