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话虽已出口,但眼见得几个仇人都藏在人群之中,赵缨也明白今日恐无机会了。
她却也不着急。
她知晓来日方长,留得性命在,不愁未来没机会!
于是她冷笑一声,借着灵堂中的一阵混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家丁护院们早听说有“女鬼索命”,竟无一人阻拦。
知府的别庄本就在渝州城外,出了庄子便再无一处火光。
一身红衣,就这样隐藏在了黑暗里。
不知不觉,天已熹微。
赵缨不停歇地走了大半夜,纵是有那小虫供给的体力,也不免腰腿酸软、气喘连连。
借着晨光,她惊奇地发现,自己没头苍蝇般地乱跑竟误打误撞地上了官道。
回头望去,魔窟一般的知府别院就如一个黑点,远远地消失在了身后。这个距离,哪怕是知府事后反应了过来,想要差人去找自己,只怕也未必会找得到。
心神一松,她便在路边挑了棵粗一点的大树,整个身子倚靠了上去。
薄雾渐渐笼罩了群山,整个世界都变得灰蒙蒙的。
这个世界、这个身体……她直到现在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赵缨摸着自己的胸口,呢喃道。
“心脏”鼓动地渐渐加快了起来,这让赵缨有些惊奇。
她本来可不指望那个取代了自己心脏的玩意儿能有啥回应。
“喂!问你呢!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毫不客气地捶打 着自己心口,明明那里就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她却丝毫不顾及疼痛。
不能怪她急躁,就目前来看,这玩意儿与她的穿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准就有让她回去的方法。
别说,这般抗议还真有用!
“吾乃、吾乃蚕神是也……”
古奥难明的噏动声自那个位置传出,如羽虫振翅,也似蚕噬桑叶。但赵缨却似乎天生就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明白归明白,她却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那又是什么?”
这回轮到那小虫沉默了,它半晌之后才小心地问道:“汝可知蛊之一道?”
“蛊?”
大概清楚,赵缨前世在各类文学作品中常见这个字眼儿。在她印象中,这东西总和巫术、苗疆之类的词语挂钩,突出一个神秘莫测。
据说苗疆的蛊师会用秘法将各类毒虫培养在一块,让它们互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为止。这最后剩下的,便是集所有毒性于一身的蛊中之王,每一个都不是善茬。
“你是说,你是一种蛊?”
“吾经千百次养蛊,终为蛊中之神!故名蚕神!”
虽只是虫类的翕鸣声,赵缨却听出压抑不住的自豪。
这玩意儿成精了……
说实话,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些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她已经有些麻木了。这时候,哪怕真遇到一个神,她也丝毫不觉得惊讶了。
更何况只是一个会说话的虫子。
“好好好,蚕神大人~说起来您得算我的救命恩人。”赵缨苦笑道:“只是您得说清楚在我这儿干嘛来了,要不然我也不安心呐。”
又是一阵沉默。
“吾、吾如今甚是虚弱,机缘巧合借汝之身躯一用。”
“咋用?”赵缨狐疑道。
蚕神的声音好像真的越来越低、越来越虚弱:“以汝为宿主。借汝之口,供给养分。”
“寄生?”
“也可如此理解。”
赵缨摸索着下巴:“就像是宿主和系统的关系?我大概了解了,只是不知道我能供给什么养分?”
“天材、地宝,什么都行,若有人之血肉,或者内气真元,那更是再好不过。”蚕神道。
“这些我都没有,除了你刚吃的心脏。”赵缨顿时无语:“你就说说,我现在能提供点啥?”
“……也罢,若有普通食材,虽慢些也可接受。”蚕神失望地道。
“早说嘛。”赵缨也长出口气,她还真怕这虫子饿极了,把她五脏六腑都啃个干净。
她仍想谈价还价,警告道:“不过我得自己先吃饱了,要不然饿死宿主,你这寄生的也落不了好!”
蚕神无奈道:“吾也会反哺,仔细算来,汝并不吃亏。”
“反哺什么?”
“力量,强大的力量!”
就如同她拍开棺盖的那一掌吗?赵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一掌,那一瞬间爆发在体内的澎湃的力量,那一刹那无所不能的神奇感觉,可让她一直念念不忘。
她需要实力,无论是向伤害她的人复仇,还是在这个异世界生存下去,都需要强大的力量。
更何况,这家伙已经在自己体内住了下来,似乎也没有别的选则。
赵缨的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一言为定!”
蚕神也似终于放下了心,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既如此,吾实在虚弱,便先行小憩几日。宿主还请保重……”
“嗯?”赵缨连忙阻拦:“别呀,这荒山野岭的,你睡了我咋办?老子这可是个女人身体啊!”
心脏处归于平静,似乎这家伙确实陷入了休眠。
赵缨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如潮水一般散去,似乎是蚕神给的力量,也随着它的休眠而抽离出来体内。
一夜的疲惫尽数侵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靠在路边沉沉睡去。
……
马蹄声由远及近,赵缨猛地惊醒。待她睁开眼看去,却只见一片尘土飞扬。
“唏律律”的嘶鸣声中,两个巨物猛然冲出烟尘。两名骑士居高临下,身上脸上全是露水。
小虫子激发出来的力量早已消散。赵缨下意识地拔下一根簪子,握在手中,手心里满是汗水。
“劳驾姑娘,请问这是到渝州城的路吗?”
说话的一人披着一身文士白袍,举动言语也颇有礼貌的样子。虽然风尘仆仆、满面沧桑,但赵缨还是能看得出其人年纪并不很大。
赵缨只是警惕地望着来人,并不言语。
那文士无奈,只好又问了一遍,但是依然没得到回答。
“这小娘,莫不是聋了或者傻了?白长这么一副好皮相。”另一个骑士嘟囔着,不住摇头嗤笑。
这人作武夫打扮,腮边长了一副夸张的钢髯。
要是脸再黑点便与张飞无甚区别了。
这人却没前一人那么守礼了,此时他牵着缰绳坐在后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时不时地还干笑一声。
这眼神,这笑声,都让赵缨很不舒服。
那人同样看不出年纪,只是一脸的络腮胡子使得他们看上去都很是沧桑。
文士第三遍问时,赵缨才终于缓慢地摇了摇头。
说道:“我不知道。”
两名骑士对视一眼,一人轻叹一人冷笑,而后才齐齐掉转马头。
两马渐渐走远,赵缨还能听到二人的交谈声:
“既不知道,何不早说?浪费老子们的时间!” 虬髯武夫不满地说道,声音很大,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他说着,还砸吧着嘴巴,好似在回味着什么:“吾观她一身嫁衣,却出现在如此荒山野地,定然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年轻士子则劝阻道:“吴大人,渝州城近在眼前,还是赴任为重,莫要节外生枝才是。”
“谅她一个弱女子,能翻起什么波澜?”那武夫语气颇是不以为意:
“倒是这女子姿容着实不错,沈少侠你不动心?连本将都动心不已!待本将在渝州站稳脚跟,还真想寻找一番,纳为妾室!”
“大人,一切还请小心才是……”
声音渐渐远去,赵缨只觉汗水溻透了半边身子。
这还是对方一直守礼的情况下。
“这个世道,一个女人家还真是艰难……”她苦笑道。
怨不得她,毕竟昨夜给她的冲击实在不小。
她能够感觉到,那个武夫打扮的虬髯汉子一直在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若不是那两人有些急事,只怕自己刚离开虎口便又要进狼窝了。
她略一思考:“此地不能留。”
那饿狼般的眼神让她心有余悸,万一他们去而复返,只怕真的凶多吉少。
抬眼望去,只见群山茫茫,无际无涯。只是这天地虽大,她又能去往什么方向呢?
她稍微辨认了方向,强忍疲惫,一头扎进了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