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多山,官道亦是弯弯折折
天近日中,薄雾也渐渐散去,可天色依旧昏沉得如铅块般,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
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避个雨了?”她茫然道。
幸而行不多远,官道旁隐隐显现出一座庙宇的轮廓。
赵缨抬头望去,门楣上“川江龙王庙”五个大字铁钩银画,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从恢弘的建筑和斑驳的朱漆来看,这地方曾经也是兴盛一时的,只不过什么都敌不过岁月蹉跎,如今的庙里已经只剩破败。
渝州城临近川江,城里城外有成千上万的人靠着码头吃饭,因此家家户户都祭拜着川江龙王。
只不过后来有一阵子,这川江十年里发了九次大水,老百姓们都说这龙王不长眼,又都纷纷把塑像砸了。此处位置偏僻,这才幸免于难,只是从那以后,却也没人来祭拜了。这庙,也就这么荒废了。
这些都是赵四娘这个身体带来的记忆,赵缨到得此处,自然而然地也就回想了起来。回想到这儿,她突然觉得神仙的日子还不如自己好过。
“龙王爷,鉴于你自身都难保,咱们难兄难弟的,我也就不拜祭你了。”
刚好她也没准备香烛啥的……
穿过倒塌的门楼,踏过杂草丛生的中庭,正殿就在眼前。
赵缨的自语声却戛然而止。
两匹眼熟的快马拴在殿前,马上虽没有人,但也料想不会太远。
“冤家路窄!”她暗骂,身子僵硬地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生怕引起殿中的那两个人注意。
可还是晚了一步。
“慢着!”
粗豪的声音仿若半天里打了个霹雳,赵缨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再不敢怠慢,红裙下的两条长腿没命价地狂奔。
“哈哈!这位娘子跑什么呀?外面风雨将至,何不留下来陪本官小酌一杯?”
先前遇见过的虬髯骑士轻佻地调笑着,一双贼目精光烁烁。同行的文士似想阻拦,但终究也没拦住。
这样的家伙竟也是个官儿,真是老天不长眼!
赵缨本能地觉得这家伙不是好人。虽不知这第六感准不准,她却不敢冒险。
尤其是在蚕神陷入沉睡的时候。
这可是在荒郊野外,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自己又是一身大红的嫁衣,有些地方还被划破,露出凝脂般的肌肤......
简直就是个色狼诱捕器!
大红嫁衣繁复之极,甚是影响行动。她烦躁地解下霞帔、脱下罩袍,直感觉身体轻便了三分,脚步也迅捷了不少。
一口气狂奔出去五里多地,赵缨这才靠在一棵树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觉得胸口火烧火燎般地难受。
“应该不至于追过来吧。”赵缨心有余悸。
这一跑,她头上的发髻早已凌乱,她便干脆将最锋利最长的一根发簪拔下,紧紧握在了手中。
她不清楚这方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道,万一真的发生什么难堪的事……一想到那种画面,赵缨觉得还不如死掉来得痛快。
“嘿嘿嘿……”
浮浪的笑声,使得赵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
僵硬地回头,只见那张虬髯密布的糙脸近在眼前,与她相距不过一尺。
“你……你究竟想怎样?”
“那得看小娘子怎样成全了。”虬髯汉子转到她的面前:
“官爷我在这大山里转悠了一个多月,也憋了一个多月了。却不想今日要便宜小娘子……啧啧,这位娘子还真是有福了!”
我呸!
赵缨强忍着恶心,但也只越到危险关头越要冷静,当即装作一副懵懂地样子:
“可要奴家如何成全……会痛吗?我怕……”
这羞涩的神情,娇媚的语调……若她还是男人的话,她自忖自己可受不住!
“哈哈哈哈……”虬髯汉大笑:“这可是件快活的事!官爷我怎样说,你便怎样做好了!”
他说着,便要去解衣。
赵缨牙关紧咬着,却佯作顺从地抬起半边肩膀。任凭半边衣衫被褪下,露出大好春光。
虬髯汉舔着嘴唇,满脸期待之色。他伸手就要脱去另外半边的衣服,赵缨也配合地抬起手臂……
手臂抬起,下一刻,闪着寒芒的簪子便从袖中滑出。电光火石之间,赵缨抬手就往那汉子脖颈间刺去!
“噗呲——”
血花溅起,虬髯汉子捂着脖子后退。
“你——”虬髯汉大惊,万没想到这小娘子竟还有如此手段!
“还官爷?满嘴下三路的东西,莫不是卖屁股得来的官儿吧!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赵缨破口骂道,尽数发泄着胸中的郁气。
虬髯汉怒极,一把扯掉金簪,血水顺着伤口渗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半边脖子。
却原来,赵缨这一刺虽然得手,却终究失了些分寸,虽伤了人却并不致命。
“好、好、好!温顺的绵羊官爷反而不喜欢!”
他说着,一抬脚狠狠地踢在赵缨腹部,又是左右开弓的两巴掌,而后狞笑一声,整个身体压了下去。
剧痛非但没使赵缨屈服,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凶性。她绝境中爆发出的力量,竟逼得虬髯汉近不得身。
“好啊,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虬髯汉冷笑道,两只大手不安分地乱舞。赵缨只得勉力招架。
慌乱间,赵缨一手撑在了那汉子的腹中,另一只手却刚好扣住了他的脉门。
一瞬间,她只觉得一股股的热流,从那汉子的“气海”、“内关”两处穴位涌出,又如百川归海般涌入她的体内。
心口处,沉寂半天的蚕神又开始急促地鼓动着,一边鼓动一边发出兴奋地翕鸣。
“真气、真气……无上的美味……”
虬髯汉子也注意到了此等变化,不由大惊失色。他只觉得身体内的力量在急速衰减,生命力迅速流逝,乃至于想脱离掌控却又挣脱不得。
“你……你这是什么妖法?”他真的害怕了。
只是现在害怕,却也晚了!
赵缨倒是浑身舒爽,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连身上的疲惫都消了一些。
她如何还不清楚,这是蚕神在吸取真气呢。
“干得好,小蚕!”
而那边,虬髯汉子知晓不能继续了,一咬牙,竟用剩下的那只手抽出佩刀,猛地一挥——
惨叫声中,他竟生生地切下那只被控制住的手来!
他疼得紧咬牙关,浑身真气也已被吸取了大半,却终于得以解脱。
“你是不是傻?”赵缨却连连嘲讽:
“如果我是你,我干嘛要砍自己的手?砍对方的手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
虬髯汉子握着断腕,气得快要晕过去了。
“你这贱婢,今日我必杀你!”
言罢,他一骨碌爬起身来,挥刀便向赵缨砍去。
哪知他气血双虚之下,这刀砍得歪歪扭扭不说,还软绵绵的全无力道。
哪怕以赵缨的身手,也轻轻巧巧地侧身躲过。
二人擦肩而过的刹那,赵缨顺手在他背后又印了一掌。借力打力之下,虬髯汉子前扑之势更甚,几乎便扑在了悬崖边上。
“下去吧你!”
赵缨适时地补上一脚。
此处悬崖足有百丈高,这么摔下去只怕骨头也不剩。赵缨望着山崖下滚落的身影,终于是松了口气。
“摔不死你算你命大!”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她忽觉脚下一紧。低头看去,竟是那长长的嫁衣勾在了虬髯汉的身上。
“卧槽—”
惊叫声中,赵姑娘也紧随其后地坠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