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闪电划破天空,炸响的雷声紧随其后。
一颗硕大的水珠从云间滴落,“啪”地一声滴落在少女的脸颊上。
赵缨吃力地睁眼,却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这身体还真是耐造,也不知这小虫子是什么灵丹妙药……”她苦笑着感叹道。
她也不知身上的断了几根骨头、流了多少血。也或许,统计下完好的骨头数倒还更方便一些。
最后的记忆里,她只记得自己被那嫁衣拽着,跌跌撞撞地滚落了山崖。
一路上,新伤、旧伤、内伤、外伤……加在一起,够一个普通人死十回的了。
她却偏偏保住了性命!
“小蚕,这也是你在起作用吧。”
那物此时却沉寂了下来,并无应答。但她知道,那东西就藏在自己的心口。
稍微歪头,她还能看见碎成布条的嫁衣,从山坡往下散了一地。
愣了许久,赵缨这才意识到劫后余生,她两只眼眶一下子就红润了起来,费了好大劲才忍着没哭出来。
这般无助、屈辱与恐惧的经历,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赵缨又破涕为笑。
活着真好!
就是代价稍大了点……
她此时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呈大字型仰躺着。
她知晓,此时还算不得真的脱险。
毕竟以现在的状态,随便出现一个什么野兽,或者歹人,她这条小命儿也就交代在这了。
但人有时候就是怕啥来啥——
她听得草木窸窸窣窣,脚步声由远及近,赵缨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里。
不多时,一张清俊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中。
赵缨一身鲜红的嫁衣,躺在这林间的草地上着实显眼。那后生一眼就望见了她,不由得苦笑出声:
“沿着山坡找了半天,原来姑娘在这里。可让在下一通好找。”
赵缨费了一会工夫,才将这人和白日里见到的儒生对起号来。
说起来,她对这儒士的印象,倒比那虬髯汉子好很多。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这两人也只是真小人和伪君子的区别。
她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那淫贼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姑娘不要紧张,在下不是什么坏人。”白衣儒士解释道:“在下沈……在下白山,与我同行的是吴青雷吴大人。我二人恰好顺路,各取所需罢了,并非一路人。”
他这么解释着,赵缨却只敢信一半。
她努努嘴,朝着山坡另一边道:“那什么狗官就在那里,我杀了朝廷命官,该杀该剐悉听尊便!”
白山闻言看去,只见“吴大人”胸腔塌陷,脑袋歪歪斜斜地垂在一边,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他不由长叹:“姑娘可知他是什么人?”
赵缨摇摇头:“爱谁谁,关我屁事?”
白山道:“他可是京师吴家的子弟,刚得了任命,任渝州府三品参将。你杀了他……唉,你知不知道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赵缨眼睛亮了:“还有这种好事?”
“???”
抄家灭门了还是好事?白山满脑袋问号。
他料想这其中多半另有故事,但此时此刻却也不感兴趣,只是问道:“如此荒郊野岭,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还如此穿着?”
“要你管!”赵缨不客气地回怼道。
白山被噎了一下,脾气似乎也上来了。
“看来你还是对我有戒备。”他深吸口气,强行平复心情。
那还用说?此时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怎能不戒备?赵缨压根不想回答。
白山再也忍不住:
“我说,你这女人,是觉得全世界都在害你吗?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
老子纯爷们来着!
赵姑娘气得面色一下涨红:“你有本事也当回女人试试!”
妈的,没当过女人,好意思这么大言不惭地说话吗?她万分委屈,却连辩解都找不到合适的话。
白山却不以为然: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狼狈相,比个女鬼也差不了多少!除了吴青雷那种精虫上脑的蠢货,旁人避之都不及!”
“最好不过!”赵缨梗着脖子,丝毫不肯服输。
“行行行,我不跟女人斗嘴,就算赢了也不光彩!”白山说话越来越过分,若非身体半分动不了,非得揍他一顿才能解气。
“还能站起来不?”
听听,这像人话吗?能不能动你自己没长眼睛么?
赵缨没好气地道:“能!不用你帮忙!”
嘴上这么说着,她扑腾了半天也没站得起来,反而扯到了伤口,痛得她不住地抽着冷气。
“伤得这么严重就不要逞强了。”白山挑着眉,无奈道。
他说着,便俯下身,在赵缨的目瞪口呆中一把将其抱起。
“诶,诶?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赵姑娘脑中一片空白,两颊腾地一下滚烫。他奶奶的,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人公主抱,怎么动都不是,别提有多别扭了。
“带你走啊!你不会想在这养伤吧?看这天色,一会儿这雨可小不了。”白山理所当然地道。
“我……我知道啦。”赵缨红着脸,别过头去:“你先放我下来,我…我换身衣服。”
白山这才注意到她破破烂烂的嫁衣,此刻一绺一绺的,比破布片也好不了哪儿去。
赵缨指着吴参将的方向:“劳驾,帮我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白山依言,不多时便捧着一叠衣物回来。不仅如此,他还带回来一柄佩刀、一块令牌,还有一纸委任状。
这些都取下来后,他想了想,在那参将的脸上拍了拍、打了打,最后竟将那胡须整个儿撕了下来。
“那家伙的胡须是假的?”赵缨惊奇道。
“嗯,是为了掩人耳目、躲开仇家。”
白山淡淡地答道,顺手将这些东西都给递了回来。
刀是把寒光闪闪的宝刀,委任状也是盖着大印的真货,那块令牌则上书着“渝州府参将吴青雷”的字样。赵缨将这些连带着假胡须都一同收起,总觉得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衣物送到,白山很是自觉地转过了身。这倒让赵缨高看了他一眼。
“喂!”她作死地试探着:“我要换衣服了!”
“你换就是,在下不敢说是君子,却也不屑于做那些人所不齿的腌臜事!”
切,说得冠冕堂皇,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赵姑娘颇有成见地想着。
说话间,她已换好了衣服。
她的身材本就高挑,那虬髯汉子又是矮壮型的,一来一回却是刚好抹平了男女身高差异。参将的那身衣服套在身上,竟是意外地合身。
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个清秀的少年将军。
白山转过头来,也不禁多看了两眼。而后似是意识到失态,干咳两声道:
“不知姑娘接下来,欲往何处?”
“当然是找个地方养伤了。”赵缨没好气道。
她倒是从赵四娘的记忆中寻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只是此去路途非近,恐怕还得白山一路护送。
只是他一个文弱书生,真有那个能力吗?
“总之还得先上去再说,这大雨眼看着就要下了。”
白山说着,看动作竟又要抱去。这可把赵缨吓了一跳,慌得她连忙后退摆手:
“别别别,抱着我不习惯,要不你还是背着我吧。”
白山想了想,只是笑道:“也好。”
这山谷颇为险峻,白山背着她,行得也很慢。
但很奇怪,赵缨伏在他的背上,莫名地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他是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好人吧。
好人……他算吗?
赵缨不知道,但如她这般境地,和溺在水中没什么区别,能有人递过来一根稻草,便足以救命了!
心弦一旦放下,疲惫便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明明是如此颠簸的环境下,赵缨却依旧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