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像前,赵福全抱着单刀,微微拱手道:
“原来是血蛟帮的兄弟,当年贵帮的薛帮主在川江上,凭一口单刀连夺三十六船,在下仰慕已久了。”
这一礼倒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姿态低得甚至有些卑微了。翠儿也因此不满地轻哼一声。
抬手不打笑脸人,血蛟帮的汉子也语气和缓了些:
“你也听过我干爹?”
“原来竟是薛公子?久仰久仰。”赵福全略微有些惊讶。
他知道,血蛟帮的薛帮主没有子嗣,只是认了个干儿子,似乎在巫山派修习武功来着。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见对方来头不小,心下便有些怯,暗道:不妨再忍一步。
于是让出来一块地方,道:“在下赵氏镖局的赵福全,愿与各位同享此处。”
“哈哈,原来是赵氏镖局的兄弟,失敬!”
血蛟帮为首的汉子说着“失敬”,却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而后道:
“小兄弟如此大方,我们兄弟三人也就不客气了。”
说完还真的就不客气地凑了上来,三个人围着火堆一坐,硬是将赵福全两人挤到一边。
赵缨默默听着,心头暗暗冷笑。
这么几个早有矛盾又暗怀鬼胎的家伙凑在一块,不爆发冲突才怪。
果然,并不多时,她就听见前殿一声惊呼。
是翠儿发出来的。
赵缨精神一振。
然后是赵福全的声音:“兄台,我家娘子还在,你这样不好吧。”
“狗屁,兄弟们身上湿透了,脱个衣服还得顾虑你们?”
闻听此言,翠儿再也忍不住:“你们血蛟帮是不是蛮横惯了!真当渝州城是你们家开的了?”
“不不不,血蛟帮可没你们赵氏那么大脸,为了舔当官儿的腚沟子,连自家闺女都卖了!”
三个汉子同时大笑,笑得那公母俩脸颊发烧、恼羞成怒。
但毕竟,这事儿已经在渝州城传开了,赵氏镖局跪舔知府,却赔了夫人又折兵,此时已经成了全渝州的笑柄。
他们两个甚至还是其中的深度参与者,此时只觉得每一声嘲笑都戳在了自己的痛楚,挑动着他们仅有的为数不多的良心。
“找死!”
翠儿带着满面寒霜就要冲上去。
赵缨随后就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这个贱婢这么快就挂了彩,实在没用。
赵福全也终于不再忍让,仓啷一声拔出刀来。而后,赵缨只听得乒乒乓乓地交战声响,想是前殿内激战成了一团。
她悄悄地挪到龙王塑像边上,只露出一个脑袋。
不得不说,赵福全看着窝囊,但一手刀法却是得了赵镖头的真传。
他以一敌三,看上去仍然不落下风。
“看这姓赵的功夫,也入了二阶的门槛,就这个年龄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水准了。”白山不时地点评,刷着存在感。
在赵缨的记忆中,那赵福全似乎也才十七八的年纪,习武也不过三四年。但就武功水准来说,在镖局里已经能排上号了。
相比之下,他的三个对手就不怎么样了。
那三人用的是剑,但就算以赵缨这个门外汉的眼光,也能看得出差距。
他们的剑路七歪八扭,似乎只是用蛮力胡劈乱砍。剑本该走得轻灵,在他们手中却是笨拙得像跟烧火棍子。
也就白山能看出点门道来:
“巫山派的剑法……巫山派虽然没什么好人,但他们的剑还是不错的。只是这几个家伙定然没好好练,真是白瞎了……”
他摇着头,似乎想起什么往事,眼神中竟然有些伤感。
前殿中,翠儿被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捂着一条胳膊,血水染红了衣袖。
这贱婢竟然没死,实在可惜。
见久战不下,一个汉子忽然跳出战圈,一拱手:
“我们服了,握手言和如何?”
血蛟帮另外两个汉子也对视一眼,道:“小兄弟武艺高强,我们甘拜下风。”
赵福全冷哼一声,也收起刀来,象征性地一拱手:“那最好不过。”
赵缨躲在塑像后面,看得连连叹息:
蠢货啊,这种时候敌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果然,那汉子前脚刚刚求和,后一秒忽地踢翻火堆。一根带着火焰的木头直直地扑向赵福全的面前。
他伸出刀鞘去格,其他的俩汉子早就闪进他的身后。
一个拎起翠儿的头发,一个伸出刀来架在小丫鬟的颈间。
“哈哈哈哈,还是个初出江湖的雏儿!”
三个汉子狂笑道,气得赵福全脸色通红:
“你们,你们卑鄙!”
“小子,教你个乖!行走江湖从来靠的就是谁更卑鄙!”
“快放下刀子,要不然你的相好可就……哈哈哈哈!”
赵福全还在犹豫不决,翠儿吓得脸色煞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
你什么你啊,还不快点做出决定!
赵缨看得干着急,心说有你们这俩仇人真是丢尽了脸。
被三个宵小之辈算计得晕头转向的……
她无语地别过头去。
却见一道弧线划过后殿,从闭目的白山手中直直砸在那头一直安安静静的马儿身上。
我去!你在干甚?
还未及细想,却听“唏律律—”一声嘶鸣。
她头一次知道,这种动物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安静下来的破庙里,这一声不啻于平地一声雷。
一时之间,前殿的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唯有白山镇静地手指轻弹。
两颗石子“嗖、嗖”地弹出,几乎同时击打在两个汉子的后颈。
翠儿第一个回过神来,一个旋身便挣脱了控制。而后她摸向腰间,一把寒光闪烁地匕首出鞘,噗地一声扎进了汉子胸腔。
“你……”汉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此咽气。
“愣着作甚!”
小丫鬟这么一喊,赵福全这才如梦初醒。当即挥舞着单刀劈向剩下两人。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另一个汉子在恍神间,只觉得颈间一凉,一把单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爷爷饶命!”这汉子正是薛公子,此时却全无帮主儿子的嚣张模样,竟吓得连裤子都湿了。
刀子依然架在他脖子上,赵福全面露寒光,却犹犹豫豫、不敢下手。
翠儿早等得不耐烦,忽然在刀背上一推。赵福全还猝不及防,就见刀下的薛公子捂着脖子缓缓倒地。
薛公子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是嗬嗬连声,直到气绝身亡。
赵福全忧心忡忡,再一回头,正迎上翠儿嫌弃的目光。
“杀个人都磨磨唧唧,你还能做点什么!”
“……”
赵福全权当没听见。
最后一个汉子早就吓得清醒,一转头就往庙外跑去。他本就离大门最近,因此几乎是一转眼就消失在大雨中。
他追出庙外,左右一瞧,只见天地都隐在这茫茫雨幕中了,那个家伙更是看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