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缨粗着嗓子,客套道:“潘先生,在此久等了呀。”
“无妨无妨,也是刚到。”
潘怀德乍见这“参将”展露善意,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拉过一旁的汉子引荐道:
“这是我家帮主,在江湖上号称‘血蛟龙’的,就是他了。”
“小人本姓薛,受江湖朋友抬举,才有了这个诨号,时间一长本名倒是没人称呼了。实在是见笑,见笑。”薛帮主拱着手笑着道。
“姓薛,那此处的薛记酒楼,莫非是你的产业?”
“本帮的产业。”薛帮主陪笑着。
赵缨端着架子,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如此,自己这算是到了对方的地盘了吧。
但要说的话,这两人便是今日的对手了。一个江湖上的厮杀汉,再加一个狗头军师,对付起来想必也不难。
小说中不是总有这样的情节嘛:谁谁谁久仰大名,而后纳头便拜。
说起来,她这个“三品官”的身份,怎么也比那及时雨宋公明要强……
果然,那血蛟龙熟络地上前,带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而后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扑地拜倒在地。
“我等早就仰慕吴大人的大名,今日终于相见了!请受小人一拜!”
你看,说什么来着?
赵缨连忙弯腰去扶:“帮主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哪知她一扶之下,对方却纹丝不动。
再用力,还扶不动。
一时间,她愣住了,血蛟帮的两人也愣住了……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二人方一接触,内劲自然相碰,赵缨那捉急的武艺水平就暴露了出来。
薛帮主忍不住问了出来:“参将大人,你的武功修为……”
堂堂三品的参将大人,就这么三脚猫似的修为……不合理吧?
薛帮主望向她的眼神都有了变化,显然是对她的参将身份产生了一些怀疑。
赵缨的脑瓜子转到飞起,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嗤笑般地轻哼了一声。
“怎么,是觉得我的武艺做不得参将?”
不待那两人细想,赵缨又朗声长笑出声。
一边笑着,一边飞速地编着瞎话:
“就凭你们两个这格局、这水平,就活该守着这么小小的江湖帮派过一辈子!”
那两个家伙都皱起了眉头,眼神也明显有些轻视。但被她这一笑、一讽,一时间却又不敢说啥。
“你们以为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武功?还是才学?”
赵缨收起了笑,嘲讽地问道。
“都不是!我告诉你们,做官靠得只有两样:一是银子,二是人脉。刚好,我们吴家这两样都不缺!莫说是我武艺平平,便是个残废,该做官做官,该作将军做将军。倒是你们……呵呵,要人脉没有,有银子也使不上去,只怕买卖就要做到头喽~”
薛帮主呆呆愣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啥。
他一个抡刀子砍人的主儿,这些弯弯绕绕的门道只是一知半解,此时也只好求助般地望向自家的狗头军师。
那军师细细一琢磨,却忽然喜笑颜开:
“帮主,好兆头啊!”
“这话又是怎讲?”
“帮主您看,这等话是能明面上讲的吗?自然不能!”
潘军师唾沫横飞:“但参将大人既然告诉我们了,那说明什么?说明他没把我们当外人!依我看,今天这是,有戏!”
薛帮主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慢慢起身。
潘军师望着赵缨自顾自登楼的背影,又道:“帮主如不放心,且容属下再去一探!”
话罢,他连忙三两步跟了上去,远远地扯着嗓子就吆喝了出来:
“大人——”
赵缨此时正在楼梯上观着江景,闻言回头,就见那猥琐的身影远远奔来。
狗头军师潘怀德打着圆场道:
“本帮早就在顶楼雅间准备好了酒菜,就等大人一叙了。大人还请上楼。”
随着他的邀请,赵缨也抬头望去。
这薛记酒楼,上下共有七层,临江而建,瑰丽雄奇。
便是赵缨前世见得多了各种建筑,也不得不对此感到惊叹。
她若无其事地踏着楼梯,却听那狗头军师问询道:
“此处本是渝州的一处点将台改建,不知比上京师的超然楼又如何?”
赵缨想了想,道:“我可不记得京师有一座叫超然楼的。”
“那或许是小人记错了。”潘怀德连连致歉。
赵缨自顾自地走在前面,那两个家伙跟在身后,却下意识地留出来好大一个身位。
仗着被蚕神加强过的耳力,赵缨隐约能听到他俩的窃窃私语:
“听说参将大人的背后是京师的吴家,适才拿捏造出来的超然楼试探一番,他似乎果然在京师生活过。看来果真是参将大人。”
“还用你说!还试探……嫌刚才那一下,老子不够狼狈吗?”
血蛟龙没好气地埋怨道,就好似潘军师这一探,不是他亲自应允的似的。
赵缨暗暗发笑:我没去过京师,难道你就是京城人了?我就咬定说没去过,你又能拿我怎样?
行不多时,顶层的包间已到。
“先落座吧,吴将军请!”
说着,二人将赵缨让到上首。
此时大日西垂,照在江面上,连着晚霞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潘军师手掌一拍,早有准备好的乐师和舞姬从帘帐外走出。
乐声阵阵,舞姿款款,赵缨饶有兴趣。
不得不说,薛记酒楼作为城里还算顶级的娱乐场所,从舞乐到吃食都看着挺上档次。
就是不咋合赵缨的胃口。
一曲舞罢,舞姬们纷纷笑着,贴在三人身旁,钻入三人怀中。
赵缨豪迈地笑着,伸手在这个胸口捏一下,在那个屁股上拍一把。
她本就做过男人,这一番动作更是粗豪之极。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这个络腮胡子竟是个女子假扮。
过完了手瘾之后,她却是将两个舞姬都赶走了。
她也不理那俩姑娘幽怨的眼神,直截了当地说道:
“正事说完,再谈风月,如何?”
那俩人也识相地点头:“都听将军的。”
赵缨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那二人,却发现那俩货也在偷偷打量着她。
不由失笑道:“二位若是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血蛟龙直直地瞪着潘军师,后者无奈,只得说道:
“此番设宴,一来是为了赔罪,此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这二来呢,却也确实有事有求于将军。”
赵缨眉梢一挑:“直说。”
“我们血蛟帮看起来势大,但近年来日子却并不好过。生意铺不出去不说,还总有黑白两道的麻烦找上门来。
“为什么?全因为我们官面上没有人!
“说句寒碜的话,我们就是想使银子,都使不上去……”
赵缨默默地听着,心知这俩货对自己的身份已经信了八九不离十了。
只要继续演下去就好……
她还是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早说嘛。”
“要本将帮忙打点打点不是?容易!但是本将为什么要帮这个忙呢?”
潘军师赔笑着:“自有您的好处。”
他说完,就听“蹬蹬”的上楼声中,两个机灵的小厮各举一个托盘呈到面前。
红布一掀,黄白之物映得人眼睛都花了。
“吴将军,这些都是您的。另外,小人还给您另行安排了一处大宅院,仆役都是齐备的……”
赵缨真想把那些金银都揽进怀里,但也知道不是时候。
于是她看都不看一眼:“同样的东西,赵氏镖局也能给我。”
此话一出,血蛟帮两人都变了脸色。
赵缨却适时地给个甜枣:
“本将也实不相瞒,本将有件事情也得依靠血蛟帮。”
原来是要划价儿呀……那俩人这才松了口气。
“将军您请说,只要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赵缨说话之前,先深深叹了口气。
才道:“你们看我近况如何?”
血蛟帮两人不知如何回答,正面面相觑间,又听“参将大人”又道:
“本将看上去是正三品官、威风八面,可实际上的滋味儿有谁知晓?”
“吃的都是糟糠野菜,住的是城郊的草庐,就连出行都没有辆马车!娘的,当官儿当到这份儿上,窝囊死我算了!”
血蛟帮二人更迷糊了,道:“我只道是将军清正廉明,为人简朴。却难道还有隐情?”
“当然有!都是本将的那个对头,害得本将好苦!”
“不知将军的对头,却是何人?”
赵缨咬牙切齿:“正是崔江那个狗贼,还有赵家那帮杂碎!”
“崔知府?”血蛟帮二人齐齐瞪圆了眼睛。
赵家自然是指赵氏镖局。至于那崔江,除了渝州府的知府崔大人外,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