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罢,便各自收拾着行装去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不过几套换洗衣服,一些银两,再加上吴参将的佩刀官印令牌罢了。
倒是老卢的瓶瓶罐罐有点多。
收拾来收拾去,最终也只得捡了几样珍贵的带在了身上。
天还未亮,一行人便拉着驴板车走上了官道。身后的草庐燃起熊熊火光。
这把火还是卢神医自己放的,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不愧是江湖经验丰富的老家伙,既知要离开此处,便干脆做到了极致,连一丝一点的线索都不留下。
“你们大可把我留下,巫山派和你们无仇,可不会为难你们。”
“你可给老子闭嘴吧!”
听到沈川又在说些没用的话,赵缨毫不客气地反怼道:“咱们都是难兄难弟,谁也不比谁的境况好,难不成还容不下你一个?”
赵缨说完也不搭理他,而是换了另一个方向安慰道:
“小武,你先凑合一阵儿,待会儿到了馆驿咱就换个带棚子的车。”
骏马拉的板车上,一个孩子和一个伤员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老神医年纪大了,精神头也不济。
赶车的任务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赵缨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不知不觉间也变得坚韧了许多。若还在前世,这般山路可是断然坚持不下来的。
半日的颠簸有惊无险,没有遇到追杀来的巫山派长老。
渝州城高大的城墙已经遥遥可望。
“女娃子,换成老夫来赶车吧。城里人多嘴杂,别让人看见了你!”卢神医说道。
赵缨默默地点了点头,递过缰绳来就钻进了车厢里。
此时的驴板车早已换上了结实、宽敞的木架马车,小武和沈川在车厢里休憩着,不时有鼾声发出来。
老卢在这渝州城中也算老熟人了,守门的兵丁都认识他。因此他们也没怎么接受盘查,就轻松地混入了城中。
渝州城毕竟是个十万户人家的大城,此时虽近饭点,大街上仍然人来人往。
赵缨好久没见过这种繁华景象了,不由得好奇地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向外看去。
这种繁华,和她前世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完全不同,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听着货郎叫卖的声音,闻着饭菜的香气,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略微有些尴尬,但见另外两人都闭着眼睛,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行过一处叫“吉顺居”的饭馆门前,只听“嘭”地一声,一人从二楼重重地摔了下来。
那人闷哼着,显然伤得不轻。
赵缨一瞥眼,却瞧见了那人肩头处的血蛟刺青。
血蛟帮的人?
她心中微微一动,向楼上看去,果然看见几个穿着镖局衣服的汉子。
那几个镖师倚着栏杆,哈哈笑着:
“血蛟帮的狗们听着,以后老子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地上那个血蛟帮的汉子费了好大工夫才爬起来,怨毒地望了楼上一眼,在哄笑声中,猛地扒开围观的人群,头也不回地远去。
酒楼上还在叫嚣着:
“血蛟帮的孬种,有本事就多叫几个兄弟来!老子皱个眉头便不是好汉!”
赵缨默默看着,嘴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两家的摩擦已经下沉到了普通帮众的层面,由此来看,这计划施行的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顺利!
“啪!”老卢一抽缰绳,挽马拉着坚车驶离了这片闹市。
卢家的医馆就在城中的较场街上,牵着马车转了两个路口就是。
这条街由于检校场而得名。校场中的军士难免有个跌打损伤的,因此卢家的医馆生意一直都还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赵氏镖局就在较场街的另一头。
相隔的一条街,对赵缨来说,是个既能打探到消息,又不至于引人注意的距离。
人到医馆门口,卢神医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而后,赵缨就看见,一个靠在柜台上打着盹的伙计蓦地一个激灵,随即若无其事地甩着袖子,出门迎接道:
“哎呀,是掌柜的回来了!看您这满面红光,一定又是在何处接了大买卖!”
卢神医这个腻歪:“去去去,少在这油嘴滑舌!还大买卖?你忘了咱家开的是医馆了?”
“呸呸呸,掌柜的说的是!”那伙计连忙改口道:“咱们医者向来都是悬壶济世的!但愿人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赵缨从车中偷眼望去,只见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她心中暗想:我在两边搞事的时候,或许也需要个精细的帮手......
她下意识地摸向钱袋子,又问小武道:“这个伙计是?”
“是何二哥,好像原来是西市上的一个偷儿,两年前不知怎的就跟着外公做了个伙计!”
“何二......”赵缨念叨着,记下了这个名字。
门口寒暄间,几日不见的秋月姐也微笑着出现在门口。
大街上人来人往,赵缨生怕引起旁人注意,便也只是偷偷地挥了挥手。
卢氏医馆也是常见的前店后院的布局,后院中的两间厢房一个充作库房,一个用作马厩。
正房加上两个耳房,住下一行人毫无问题。
她便在这医馆中呆了数日,每日深居简出,闲来无事时便在院中练练剑,或是翻看着老卢留下的医书。
倒也没人注意到她。
这日清晨,医馆的院中剑光烁烁。赵缨以刀作剑,也使得虎虎生风。
自从她伤好下地以后,这等练习便是每日的必修科目,雷打不动。
四招翻来覆去地使了几遍,她帅气地舞了个刀花,这才收刀入鞘。
“使得如何?”赵缨问向一同立在院中的沈川。
经过几天的休养,沈川已经摘掉了身上的布条,露出了那张还算俊朗的容颜。
他的外伤已经好得多了,只是体内的真气依然空空荡荡。其实力,只怕又回落到了和赵缨相同的气感境。
单从外表看,他似乎又恢复到初见时那种云淡风轻、万事不萦于怀的洒脱。
真气尽失,但他眼力还是有的。只是他此刻嘴角抽动着,忍不住道:“真话假话?”
“假话!”赵缨没好气地道。
“姑娘的剑法凌厉非常、无懈可击,真如仙人降世,可搬山、倒海、摧城、开天......算了,我编不下去了。”
“......”
赵缨青筋都鼓起来了。
“你还是说真话吧。”
这家伙初见时还挺正经的一个人,怎么这工夫总有种欠欠的感觉呢?
就跟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让她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说真话,那就是花拳绣腿、破绽百出。”沈川直言道:
“这套剑法,走的应该是轻灵的路子,可姑娘却总是用力过猛。就拿你第二招‘杨柳拂风’来说,一个回身后撩的动作,你的劲力便使得太足。若是一击不中,后续又该如何变招?这与剑法本来的轻灵之意更是南辕北辙!”
“恕在下直言,这套剑法姑娘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归根结底,还是修习日短、基础不牢......”
他说着说着,却见赵缨神色不对,便识相地住了嘴。
“赵姑娘?”
喊了两声,赵缨这才回过神来。
她一直在仔细思索着,发现沈川的话竟然一针见血,这些问题都是真真切切的。
她一直也无人指点,全靠自己瞎练。若非今日有人指点,只怕练到最后歪到姥姥家去了都不知道。
顿时对这个家伙产生了些许兴趣:
“你,练过这套剑法?”
沈川摇摇头。
“你原本的武功是不是很高?”
沈川点点头。
“有多高?”
沈川想了想,道:“若没有伤,大概比巫山派的莫长老要高一点点。 ”
“我去!”
赵缨惊呼出声。
莫长老已经是四段内罡境的高手了,比他还高,那岂不是、岂不是……
要有个五段以上的高手相助,她还怕什么赵镖头,怕什么崔知府?
那俩狗贼也不过才三段!
她看向沈川的眼神都变了,而后一想到他如今全无真气,又忍不住地叹息。
太可惜了,那么大一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