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蛭仙酒!”
此言一出,又是引得众客议论纷纷。
“原来蛭仙酒是从红蔻姑娘这里买的?”
“将蛭仙酒从锦城贩到渝州的,莫非也是红蔻姑娘?”
众客议论间,崔知府早安排了人,将那传闻中能使人身轻体健、羽化成仙的美酒抬了上来。一坛接着一坛,直到摆成个小山一般。
有不知情的问道:“这酒有何妙处?”
话一出口,便立马有懂行的代为解释:
“兄台仔细品品:蛭仙至仙,何谓至仙,自然是直通仙途了!”
柳红蔻闻言也咯咯直笑:
“谬赞了,小女子这酒,至仙可算不上,但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倒还是有的。且不论酿酒所需的数十味药材,单是用的水也只能是春日降雪的融水。”
在此南国,春日降雪何其罕见,此酒之珍贵可见一斑。
赵缨的面前也被倒了一杯,她从中却感受到了“蛊”的气息,与自己心头那玩意类似。
秀丽的眉头微微皱起,本就不好酒的她,这下便更加兴致缺缺了。
那蛇美人亲自取过一坛,拍开泥封,而后便一一为众客亲自斟酒来。
斟到二人面前时,沈川低声道了声谢,捧过酒杯,轻嗅了一下。他的眉头忽然蹙起,不由奇道:“血腥味?”
美人尚未走远,闻言妩媚地回眸,浅浅一笑道:“这位公子一定是弄错了,酒里面怎会有人血的味道呢?”
便是赵缨,一时间也直以为这家伙是想吸引美人注意,颇为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沈川只是歉意道:“或许是在下弄错了。”
待人走远,他却悄悄凑到赵缨耳边:“此酒喝不得!”
赵缨吃了一惊:“里面还真有人血?”
沈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而后却又点了点头。
“是否是人血,在下尚不确定,但酒里面一定掺了些引动煞气的东西。”
沈川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对于血气、煞气这些东西的敏锐程度,可不是场中这些富贵闲人能比的。
他说喝不得,赵缨便深信不疑。
他们这边尚在嘀咕,场中却也有好酒的,已经嚷嚷开了:
“还请崔大人赐酒!”
“能饮如此佳酿一口,此生无憾!”
崔大人只是笑着挥了挥手,大价钱买来的佳酿说分就分,竟无半点吝惜的样子。
“这崔大人倒是大方。”赵缨也忍不住道。
蛇美人一坛酒倒完,却将剩下的酒坛交由小厮,自己却款款扭动到场中,盈盈行了个万福礼:
“今日蒙知府大人看中,特邀入府。小女子便即兴起舞一曲,以助酒兴!”
柳红蔻的水蛇舞早已名动川江,却是等闲难得一见。今日一宴,倒是既全了酒兴,又饱了眼福,众客无不喝彩。
这边换了几个小厮挨个倒着酒,那一边早有准备好的乐师撩动琴弦。
悠扬的曲声中,红蔻姑娘也随之摆动着肢体。她的纤腰盈盈一握,却紧致有力,扭动起来真如水蛇一般。
“果然是个内家高手,非如此绝对做不出如此动作!”
沈川煞风景地点评道。
此时的殿中觥筹交错,红蔻姑娘柳腰款款,将气氛一下子就推到了顶点。
随着曲声急促,蛇美人也越扭越快,身体随着脚步飞旋着……
众客的心跳呼吸也随着音乐舞姿急促了起来。有定力不足的,竟双眼赤红地起身离席,张着干渴的嘴巴,手脚乱舞。
“兄台,只是一段歌舞而已,莫要失态!”有熟人提醒道。
“哈哈。你懂什么,我要成仙,我要羽化飞升了!”
那人言语也开始狂乱了起来,惊得熟人目瞪口呆。
这等放浪形骸的宾客不止一人,席上一时便有些混乱。
崔知府终于解释道:
“不要多忧,这位兄台没有事。这是天女伏魔舞,可颇含佛家妙谛。”
他的话倒是给在场宾客定了定心:
“须知你我每人心中都藏有邪魔,平日里深藏,专待人虚弱之时入侵,比毒蛇都难防!红蔻姑娘,便可帮尔等将邪魔唤出,而后一一降服。对尔等而言,正是大大的好事!”
原来狂乱之人只是邪魔上身,那就没关系了,待红蔻姑娘降服了便是。那宾客深信不疑,忧心悄悄放下。
赵缨却半点都不相信,眼见得失态的人越来越多,她自己却并无半点异样。
她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节:“是这酒的缘故!”
场中失态的人,多多少少都喝过那种奇怪的酒。
沈川见多识广,此时也嗤笑连连:“天女伏魔舞,降服的到底是邪魔,还是外来的煞气呢?”
“又是煞气?这酒吗?”赵缨一惊。
沈川缓缓点头,表情变得凝重。
场中这些人的丑态,竟都是煞气激发的结果?
她低头望向面前的酒杯,里面淡红色的酒水晶莹如琥珀。
心口处轻颤着以作提醒,她忽有所感,再低头看去,目光穿过酒水,竟似看到其中有无数的小虫欢快地游动着……
再看时,酒水又恢复了澄澈,就似方才所见只是她眼睛花了而已。
但小蚕好端端地不会提醒于她,她心思微动,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
却原来,这酒也是一种蛊!
有人手舞足蹈,洋相尽出。好心的伴当拉他袖子时,那人却猛地推开。
“别碰老子!”
那家伙赵缨有点印象,宴席之前就是一副和气生财的商贾模样,此时却目光血红,神情凶戾。变化大得连同席的妻儿都不认识了。
望着满座的群魔乱舞,赵缨彻底被惊住了。
崔大人啊崔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她并未饮酒,因此心神倒是并未受到影响,此时看到众客的丑态,只觉恶心作呕。
而此时的“蛇美人”,舞步却丝毫不乱。不时有失态的宾客扭动着朝她凑近,她却咯咯嗤笑着,一一扭动开来。
她从堂中上首位置一直舞动着、旋转着,一直往门口移动着。
她忽而舒展两只藕臂,轻盈地摄起两枚酒杯,而后笑意盈盈地捧到赵镖头与薛帮主的面前。
“二位,满饮此酒,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佳人相请,又是看在崔知府的面上,赵镖头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饮而尽。薛帮主则望着上首处那个空荡荡的座位,踌躇一阵儿,才终于无奈地饮下。
“妙极,妙极!”崔知府满意地拊掌,笑道:“既已满饮,那从前之事只得揭过,今后不得再提!若有哪个不开眼的,可休怪本官没有提醒!”
赵镖头虽觉吃亏,但此等情势下,也只得拱手称是。
薛帮主却仍旧有些不忿。
此时,他只觉方才饮下的酒就如一团火焰,那炽热的感觉顺着口、咽、胃、肠,焰腾腾地一路往上,一直顶到了泥丸宫。
他的两只眼睛顿时赤红一片。
“大人美意小人心领,只是川江上的生意乃本帮立身之本,是万万不可拱手于人的。这一点若不说清,小人万万不可言和。”
崔知府眉梢一挑,角落里坐着的赵缨两人也抬起眼眉定定地望着。
赵镖头顿时怒不可遏:“若非看在崔大人的面子上,吾早就将你撕成两半!”
说着便虎吼一声,身体如箭般窜了出去,钵盂大的拳头上已是凝结上了真气,上面的力道可想而知!
变起突然,沈川几乎就要起身出手,却忽觉有人揪住了自己衣角。一回头,却见赵缨缓缓摇头:
“还用不着我们出手。”
这时候,赵镖头的身形在瞬息之间已到了薛帮主的眼前,后者猝不及防,躲闪已来不及。
“嘭!”
烟尘四起,薛帮主却诧异地发现,自己身上竟没受到任何伤害。
却是红蔻姑娘水袖一扬,将那开碑裂石的一拳生生带偏了方向。
赵镖头望着稀烂的地板,一丝清明又战胜了煞气,当即冷汗淋漓,噗地一声跪倒:
“小人失态,还请崔大人治罪。”
崔知府却是看也不看,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薛帮主的位置:
“你方才说,川江上的水路生意不容割让,是吗?”
他一双小眼精光烁烁:“那么,又是谁告诉你,我们要打川江水路的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