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缺乏娱乐活动的缘故,这个时代的人偏好长夜之饮。这场宴席是为知府祝寿而来,可知府离场已经好久了,这处院中却依旧宴饮不绝。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没意思,走吧。”
赵缨二人都渐渐没了兴致,寻了个机会便溜之大吉。
“那蛭仙酒有些问题,你没有多喝吧?”沈川关心道。
“知道有问题,现在才问……”赵缨翻了个白眼道:
“放心吧,我一滴都没喝!”
其实她体内有个小虫,便是真的喝下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会有问题,权当是给小虫提供养分了。
“你先跟着何二哥回去吧,我走着回去就好,正好也四处转转。”赵缨忽然说道。
她说完,似是怕沈川忧心,又笑着宽慰道:“我认识路的。”
沈川闻言也不说话,径直向马棚走去。
只是不等赵缨走出多远,又见他快步跟了上来:
“我跟何二哥说了,让他自己先回去就好。我呢,陪你一块儿走走。”
“你陪我?”赵缨笑了:“该不是看我姑娘家的走夜路,担心了吧!如此挂念我我吗?”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沈川有些不自然地反驳:“我只不过和你一样,有些心事罢了。”
赵缨异样地看了他一眼。
“向来豁达通透的沈少侠,也会有满怀心事的时候?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赵女侠却又是在忧心什么呢?莫不是仍顾念着父女之情?”
赵缨笑着摇了摇头。
赵镖头是那前身赵四娘的亲生父亲不假,可赵缨却只拿他当仇人,因此报起仇来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父女之情?他不是我爹,又哪来的情谊?
“那再让在下猜猜……”沈川摸着下巴思索道:
“那便是刚刚解决了赵镖头,却对崔知府无计可施了吧?”
赵缨慌忙地捂住他的嘴巴。
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这才长出一口气道:“在城主府里说这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显然是被他猜中了。
跨过气派的朱漆大门,总算是迈出崔府的范围了。她这才幽幽一叹:
“你说得不错,我能借用知府的力量干掉赵镖头,却不知道拿什么力量对付崔知府了……”
若是自己也有强横的实力就好了……只是修行一事并非旦夕可成。她虽然一天也没有懈怠,但要到能够斩杀崔知府的地步,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报官?更算了吧!
且不说官官相护的问题,单说那崔知府自己就是方圆千里内最大的官,说一声土皇帝毫不为过。
左思右想,她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愁道:“白山兄可有什么办法?”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沈川苦笑道:“不过你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可尽管提出来。
”
赵缨本就不打算客气,大不了等报完了仇,再帮沈川也了却了心事便是。毕竟她吸取了人家那么多真气,本就该投桃报李。
二人迤逦,从北城转到西城,总算是转回了校场街。
可老远的就觉得不对劲。
“大晚上的,怎么这么热闹?”赵缨疑惑道。
她稍微辨认了下方位,忽地一拍大腿:“是赵家的方向!”
她当即拉起沈川,往那方向飞奔而去,转眼间就跨过一条长街。
“诶、诶?你干什么去?”
赵缨头都没回:“赵家出了事,小武和秋月姐还在里面呢!”
二人一直奔到赵氏镖局门前,忽有军士拦住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
赵缨将拉过来的沈川往前面一推:“这是新任校尉沈川!”
沈川可是有正式的委任书的,那是吴青雷亲笔所写,还盖了参将的印章的。因此他将那委任书和腰牌一亮之后,那军士立时毕恭毕敬。
“属下不识沈校尉,该罚!”
“不知者不罪,无妨!”
沈川干笑着,问道:“里面这是干什么?”
那军士行了一个军礼:“回校尉,属下乃是奉知府大人命令查抄赵家。”
连夜抄家?
如此急迫,定然是赵家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唯恐去得晚了落在别人手中。
赵缨如此判断着,朝那军士道:
“我等也是奉了知府大人的命令,快让我们进去!”
军士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沈川。
沈川无奈,也顺着说道:“确实是知府大人的命令,还请放我们进去。”
那军士这才行礼称“喏”,乖乖地让开,全程都没有看赵缨一眼。
“认死理……”
赵缨吐槽一句,却也知他是奉命行事,倒也没往心里去。
须知她自己也是赵家人。这帮军士要是较起真来,即使她有参将令牌在手,只怕也要有些不小的麻烦。
这边府中却早已乱作一团,丫鬟仆役们半夜被吵醒,正惶恐不安的时候,就见一大队官兵乌泱泱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乱翻乱找了起来。
有几个胆大的还想阻拦,结果当场就按“妨碍公务”格杀,尸体还摆在门口,血淋淋的好不瘆人。
“军爷,军爷!你是不是弄错了呀!我家做的可向来都是守法的生意。”
“守不守法你说了不算,爷爷们搜过才知道。”
赵缨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美妇,此时满脸泪痕,却仍在不住地哀求着。她认得出来是赵天伦的续弦,她的“后母”。
此时那妇人一偏头觑见赵缨,先是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而后忽地狂喜,如遇到救星一般。
“四娘,是你吗四娘?你快跟他们说说,这位军爷一定是弄错了!”
赵缨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让那妇人如坠冰窟,刚燃起来的希望又熄灭了。
“不打算美言两句?要知道咱们现在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对于沈川的提议,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打算。”
镖师、仆役们都如缩头鹌鹑,一动也不敢动。哪怕是看着主母受辱,也没一个出头说句话的。
这种时候,指望赵缨出面?她看上去那么像冤大头吗?
先前将她送去冥婚时,不也没有人替她说话么!
赵缨自顾自地往里走去,两步之后却忽而折了回来。
正当那妇人眼中再次发亮的时候,却听赵缨问道:“秋月姐和小武在吗?”
妇人神色茫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不在还是那妇人不清楚。没得到确切的答案,赵缨失望了叹了口气,在那妇人殷切的眼神中再次转身离去。
一路上,除了行色匆匆的军士们,倒也没人注意到她。她便也慢下了脚步,看上去竟似是来观光的。
这算是她第一次,好好看看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很奇怪,所有的陈设、布置都是刻印在记忆之中的。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赵缨,亦或是赵四娘。
“站住!”
又有军士拦路,沈川熟练地亮起腰牌,表明身份。
“原来是校尉大人,失敬!只是听属下一句,万万不可再往前了。”
赵缨和沈川同时奇了:“为何?”
“前面是赵家的祠堂,里面有个厉害的老家伙。”那军士提醒道:“老家伙手里的长矛很是邪门,已经伤了好几个兄弟,都是军中的好手。”
“祠堂……”
沈川沉吟着,又望向赵缨,问道:“你可还想进去看看?”
赵缨还未答话,但听一声破空,只见一截枪尖从祠堂的门缝里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