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扮作小厮,大摇大摆地混进邀月楼中。
在放倒了六个人、换了三次装扮后,二人终于摸到了顶楼。
“我说,你找蛇美人就找呗。咱既知道她有问题,你又瞒着我做甚?”赵缨抱怨道。
连连问了两遍,沈川这才搭话:
“一者,这女人绝非易于;二者......”
沈川说到这不由环顾四周,意思不言而喻。
“我在这不方便呗!”赵缨失笑一声。
“喂,咱们毕竟是结义兄弟,一起逛个青楼又算什么问题?”
不知道她哪来的歪理,沈川也不打算接话。
柳姑娘的所在并不难打听,作为众人瞩目的花魁,人人尽知她今夜陪着一位神秘客人。
这处最豪华的客房已在眼前。
赵缨以目示意,意思是往下该怎么办。
“跟我来就是。”沈川轻声说道。
他左右一瞧,见没人在侧,这才悄悄地推开窗户。他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根结实的绳索,套上飞抓头,抡了两圈后借力一甩,也不知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缨看得兴起,直呼专业,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还有副业。
沈川抓着绳子扽了两下,确认足够结实了,这才轻轻旋身跃出窗外。
窗外是几十米高的高空……
“卧槽!”
这一跳吓了赵缨一跳,紧紧地捂着嘴才控制住没发出声。
她等了好久,窗外一直也没声息,一直到她开始怀疑绳子是不是不够结实、给沈少侠摔死的时候,才见一张紧皱眉头的冷脸露出窗前。
“你怎还不跟上?”沈川催促道。
“我……没有高空作业证……”
这高度,光往下一看就有点发憷。
良久的沉默,沈川久久无语,赵缨也迟迟不动。
道理她都懂,她只是恐高……
她费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做好心理建设。她紧闭眼睛,牙一咬、心一横,抓着绳子一跃而下……
绳子因为两人的重量一瞬间绷得很紧,赵缨的心也一下子绷得很紧。
没有坠落在地的触感,只有横风不断地吹过。她虽睁开眼睛,却只敢往上看。
上面是沈川略带释怀的笑:
“怎么又想通了?”
“没办法,我突然觉得屋里更危险。”赵缨老实地回答道。
确实,屋中那位“神秘客人”定然是个不好惹的,无目的地在里面乱晃,若是再生事端那才叫麻烦。
好在,她的身体经过不断地反哺,这等程度的运动也算是手到擒来。
二人由于要屏住气息,因此还是花了些工夫才爬到顶楼。
站立之处的脚下,正是花魁娘子的房间。
赵缨仗着过人的耳力,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早听闻红蔻姑娘是个有雅趣的,今日一见,这屋里却只有富丽堂皇,铜臭味有余,雅致却不足了。”
……这位还是个有追求的。
二人又听见柳红蔻咯咯的笑声,甜腻得让人心醉:
“若要雅致,奴家还有一处小院,管保大人满意!只是此事却不能全怪奴家,大人又不常来,奴家怎生得知大人的喜好?”
而后便是些风月话头,柳红蔻的声音忽远忽近,始终撩得那客人心急难耐,却又始终没有实质性地得手。
听得赵缨不住佩服,真不愧是风月场上的顶级绿茶!
到这时,她也听出来了神秘客人的身份来历,不是渝州府的府尊大人,又能是谁?
她也知那二人勾连甚深,在利益关系上盘根错节,今日定然不是只谈风月的。因此倒也耐心,只静静地贴在房瓦上,连呼吸都压得很低。
终于……
“赵家人该如何处置?本官可着实头痛得紧。”
“简单,勾结山匪、窝藏钦犯……罗织罪名这活儿大人该拿手才是。反正赵家全家都在狱中,怎么说还不是全凭一张嘴……”
柳红蔻吃吃直笑,言语之间竟尽是戏谑嘲弄之意。
赵缨看不见里面,但也可以想见崔知府的脸色该有多难看。
可谁知,崔知府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
“要查清罪行并不算难事,只是捉贼要见赃物,否则无凭无据叫本官如何论罪?”
如此官腔,无论是屋外的赵缨两人还是屋里的柳红蔻都有些暗暗好笑。
“知府大人说的,莫不是那杆血矛?”
柳红蔻直截了当地道:“此物确实是个麻烦,若无其血煞之气做引,蛭仙酒便做不成。”
屋外,赵沈二人对视一眼,都道果然如此!
昨日宴上,他们都觉出来那酒不对劲,没想到竟是这么做出来的!
单单是知晓这个消息,这趟邀月楼,就已经算是来值了!
“那不行!”屋内崔知府的声音陡然拔高。
话说到这,崔知府索性也不遮掩了。他平素淡然的模样一扫而空,看上去竟跟煞气入体的赵天伦有点相像。
“没了蛭仙酒,本官拿什么掌控渝州豪强!若本府掌控不了渝州,我倒要看你如何向孟教主交代!”
听到“孟教主”三个字,楼外听墙根的某个人猛然颤了下身子。
赵缨察觉到了异样,不由抬手轻轻拉住沈川的衣袖。而后者这才意识到失态,朝着赵缨歉然地一笑。
“他所说的‘孟教主’,到底是什么人?”
屋顶风声呼啸,她又不敢大声说话,便只能悄声附在沈川的耳边。
感受着耳边异样的热气,这等暧昧的姿势让沈川稍稍有些不自然。
“东川祟神道的教主,一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
他轻轻叹道:“这么说吧,西北七十二路反王,有一半是受他挑唆,另一半也多少与他有过联络。”
祟神道……
这种一听就是魔教的东西,竟也会出现在了这里,还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这运气,赵缨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房间中难得的出现了一阵静默。
还是崔知府自责般地叹道:“还是本官着急了,只道那赵天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弃了也就弃了……谁知……”
“谁知他竟还留下后手,是吗?”
柳红蔻的声音也不复先前的媚态,显然也是厌倦了表面上的风月游戏。
“别提了,最近简直是诸事不顺!”崔知府铁青着脸,便是甘美的茶水也没有化开他脸上的阴郁。
赵天伦一直不怎么听话,他早就有替换的想法了。那日宴席之上刚好又适逢其会,他甚至连接替赵天伦的角色都找好了!
前脚将赵天伦下狱,后脚就差人去了赵宅。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是将赵家镖局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仍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还能插翅而飞不成?
“自从赵天伦下狱,到点齐人马查抄赵氏,前后绝不会超过两刻钟!”
崔知府笃定。
他也可笃定,在这两刻钟内,即使是有人通风报信,赵家也绝不可能将那杆血矛藏得像人间蒸发一样。
唯有可能是赵家早就有了准备。
事实上,知府猜测的倒也十分正确,如果祠堂中的地道算是早做的准备的话。
赵缨渐渐明白了九叔公所说的意思,那句“不要让血矛落入知府手中”。
这位知府大人,竟是要借血矛的血煞为引,再以某种魔道手段制成蛭仙酒,进一步掌控渝州的豪族……
要知道昨日酒宴上,渝州城大小豪族里大多都饮下过蛭仙酒。若酒中真有什么手脚,那岂不是大部分的豪强都已中招?
知府大人,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