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下意识地就想跑。
他念头刚转,身体已经掉了个方向,两只脚则比身体更快一步地运动起来。
然而,两只手一左一右地伸来,将他的肩膀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
由于这两只手的力道不一,何二前冲之势一阻,整个身体竟诡异地转身过来。
“何二哥,何必急着跑呢?”赵缨笑得灿烂。
何二也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认栽,要打要罚随你便,便是报官我也认了!只有一样,可得照顾好我的弟弟妹妹们。”
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赵缨便装做为难的样子:
“打罚就不必了,见官更是不妥。毕竟咱们都没油水,哪处官府都不会受理此案。”
何二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却听沈川道:
“要我说,你找来纸笔,咱们写个欠条得了!”
欠条?何二脑子一僵。
纸笔都有现成的,都是何二为了小弟小妹开蒙现买的。
赵缨提笔蘸墨,临落笔时却忽然考虑到自己的破字不甚美观,干脆将笔递到沈川手中。
“我说,你写。”
她眨巴着眼睛,又以学字的名义将弟弟妹妹们都唤过来。
“现有西街枇杷巷居民何二......”
“何二蛟......”何二有气无力地报出自己大名。
赵缨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居民何二蛟,欠沈川、赵缨.......纹银二十两......”
“多少?”
何二一下子弹了起来:“你们两个加一块也就三五两散碎银子,怎得就如此狮子大开口?”
“哦,这是本金加利息。”赵缨淡淡道:“鉴于你的经济状况,我觉得你短期是还不上了,便贴心地帮你办个贷款。”
“我......”何二只感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
当事人表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谁让自己学艺不精,被人抓了现成了呢。这要换了旁人,莫说是见官,便是活活打死都没旁人指责什么。
只是如此一笔债务,他得猴年马月才能还清?
他的目光晦暗,只感觉前途一片黯淡。
“也或者......给我当两年的伙计如何?工钱按每年二十两算,你拿走的那些算定钱。”
诶?何二愣住了。
也不论何二有没有反对的意思,沈川笔走龙蛇便在欠条上填了一笔。
笔罢,墨干,赵缨对这一手字很是满意,心道不愧是出自书香门体、官宦之家,跟她这种现代社会的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字据递到面前,何二几乎没有犹豫就签上了字,又咬破了自己手指,按了一个鲜红的血印!
到这时,他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干两年活儿就能还清二十两?”
这可算占了大便宜!每年二十两的差事,他上哪找去?
“当然,你字都签了。”赵缨珍而重之地将那契约收入怀中。
“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我要你干的事可都不简单。细算下来,我不吃亏!”
“无妨!我何二烂命一条,唯有这几个弟妹挂念不下。谁能让我弟妹过上好日子,谁就是我的东家。”
他说完,还真的行了一礼:“东家。”
“诶!”
赵缨笑眯眯地生受一礼,眼睛弯得像两轮月牙。
“那你们忙,不打扰你们一家人热闹了!”
何二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二人消失在门外。
他这才自嘲般地一笑:
“没有人家生来的富贵命,就得想自己的活路子……”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出去。眼下最起码的,弟弟妹妹们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了不是吗?
“哥哥你吃。”
他循声看去,见最小的妹妹何小英正捧着一根油汪汪的烤鸡腿,献宝似的呈上来。
何二不禁心头一暖,蹲下身来,却将小妹的手推回:
“你吃就好,我在老东家那里常吃的。”
这当然是谎话,老神医能给足他工钱就不错了。
夕阳西下,几个弟弟妹妹面前摆了一桌大餐,却互相推让。便是有塞进嘴中的,也喊着慢慢品尝,唯恐让这滋味早早溜掉。
他忽然察觉出不对:“那桂花酥是哪里来的?我记得我没买过。肘子也是,还有那山茶酥怎么会有这么多?”
他带回来的点心只有半桌不到,另外半桌是哪里来的?难道是?
“是那个漂亮姐姐给我们的。”何小英奶声奶气地道。
何三虎也补充:“那位姐姐真的很好,四凤的新衣服也是她给的,五雄被人欺负还是她出得头!”
见着四凤、五雄都点着头,何二知道所言非虚。
只是半天没在家而已,赵大小姐怎得就刷了这么多好感!
到此时,他再迟钝也该明白了。赵大小姐此来哪里是为了要账,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他又能给出什么呢?
除了梁上君子的手艺,便只有这条命了吧。
“卖命就卖命吧!”他暗下决定,看向弟弟妹妹们却满是温馨。
能让自家弟妹们过得好点,卖命又有什么呢?
同一时间,巷口外面。
赵缨心情大好地望着这张“欠条”:
“这可是本姑娘的第一个手下!”
一个精细的伙计,还是个高明的小偷。这样一个帮手能帮自己很多事,也不枉自己忙活半天。
“你想招揽他,却不直接从他入手,却直接找到了他最珍视的家人。”
沈川细细地品着,不自觉地拊掌:
“妙啊妙啊,收买了他最看重的弟弟妹妹,可比收买他本人有用多了!你这邀买人心的手段可真是高明!”
“别别别!”赵缨连连摇手:“这是我临时起意的,我做这事的时候可没想那么多!”
可她见沈川眉头轻挑,两只眼睛中分明写满了不信。
她不由苦笑:自己在这家伙的眼中,不会已经拔高到女诸葛的程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