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谈妥,赵缨一挥手,便让鸡无肾陷入到沉沉的睡眠之中。
再一挥手,早有伺候在一旁的乞儿帮帮众,给鸡无肾大护法蒙上眼睛、塞上耳朵,而后用麻绳捆好了,打包塞入麻袋之中。
看那熟练的动作,可见平日里拍花子的勾当可没少干……
那帮众还来请功呢:“姑奶奶,您尽管放心,保证将这孙子给扔得远远的,准找不到咱的头上!”
赵缨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一声:“去吧!”
从头到尾,乞儿帮的头脸人物就没露过面,那鸡无肾事后要找茬,也只能找到赵缨的头上。
若是真的找到她的头上……赵缨巴不得呢!
暗骂一声老狐狸,一回头却见那耳背和瘸腿的两个老狐狸正站在身后。
“真就这么放回去了?这小子昨晚可是见过你,不怕他嚷嚷到知府那里去?”
“见过我的多了去了,不差这么一张嘴。再说他惜命着呢,谅也不敢瞎嚷嚷。”赵缨平静地说道。
又问:“话说你们既然知道知府正在寻我,为何不把我帮了送过去?多少的,也能领一些赏钱。”
老帮主掏着耳朵,恰逢其时地又犯起了耳背:
“赏钱?什么赏钱?本帮都是一群叫花子,哪里有赏钱?”
得,说了半天只听到赏钱两个字……赵缨半晌无言,只当自己什么也没问。
她强笑一声:“事已办妥,我也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不打算留下来吃个饭了?”
听着老聋子的客套,赵缨却忍不住吐槽起来:喝个茶都是高末的一帮穷叫花子,能请她吃点什么好东西?
面上却表现得极为客气:“不了,折腾了这么久,想必大伙儿也都乏了。我也不在这里打扰了。”
别人不说,她自己便累得够呛。而且……鸡无肾的那些供词里面信息量太大,她迫不及待地想找沈川商量一下了。
“如此,那老叫花也就不留你了。”老帮主拱着手说道。
“那个谁,安排几个人送一下!”
赵缨哪敢让别人知晓地道的秘密,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真不用?”
“真不用!”
一番客套之下,赵缨终于是怀揣着两根百年紫精满载而归。
或许是忙碌起来,时间过得格外得快,当赵缨再从密道钻出来时,天色又已昏沉。
虽然她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老腰又被那叫鸡无肾的混蛋踹得快断了。但此行的收获着实不算小,她的心里更多的还是振奋。
也不知那沈少侠知道自己还能再站起来,得高兴成什么样!
不行,本姑娘拼了老命才拿到手的东西,怎么也不能太便宜了他。
至少也得先叫声爸爸……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完才发现,这个昏暗的旧祠堂里怎么还有个人!
“嗨!沈大哥~”
她颇为心虚地打着招呼。
对方毫无反应。
赵缨凑近了看,这才发现他竟就这么靠在椅子上,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口鼻间还响起微微的鼾声。
就这身子骨儿,睡在这儿也不怕着凉了……
赵缨正想把他摇醒,沈少侠却蓦地张开了眼睛。
“回来了!”他强挤出一个笑容:“怎就去了这么久?”
“担心我啊?”
赵缨促狭地反问道,倒给沈川惨白的面色上浮上一丝潮红。
他并不答话,或许是并不知如何作答。
“你这身体情况,自己该有数才是,为何不老实地躺着?莫非你守在这儿,我就能早点回来了?”
“躺着也是躺着,守在这里,能第一时间看见你回来,我也便可放心。”
闻听这话,反倒是赵缨有些不自然地脸颊发烫。
见沈川强撑着身子,晃晃悠悠地站得费力,赵缨干脆一把拽过一只胳膊,顺手就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使不得!”
“怎么,还是嫌弃我呗?连给你当拐杖都做不得?”
听着少女这般诘问,沈川的万般借口都堵在了腹中。
人形拐杖很有自觉地放慢脚步,一直保持和伤员一致。她感受着身上压着的重量,沈大哥轻得仿佛只剩下了骨架,不免得心头又涌上来一阵愧疚和心疼。
到底是为了我才成了这副样子!
“我说啊,你这身体可真的得好好补补……”
她紧握着那个木匣,里面装着两株紫玄参。
但愿这东西真的能补充一些气血。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暂住的那间小院儿已经到了眼前。
“等着我,给你熬点药!”
留下这句话,赵缨便扭头离去。她步子很是急促,就像是多留下来一刻,沈川的憔悴样子便会多让她心疼一分。
此时的赵庄中毕竟是住了两家人,多多少少有了些人气
一条长街两旁,两股带着柴火味的炊烟高高地飘起,倒是有一种短暂的安宁气氛。
赵缨的嘴角却是沉了下来。
沈川的身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即使是有两株紫玄参,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赵庄内的这两家,也原本该有更安稳的生活的……
这一切,似乎都是因自己而起的。她内心里,似乎一直有一个死结,纠缠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
径自踏进卢神医并未关紧的院门,她寻了一张马扎,一屁股就蹲了下去。
“一天不见,他怎么又虚弱了几分?”
一张口似是哀怨,又似是责怪。
可是,这又如何是卢神医的责任呢?
须知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卢老头儿空有一身的本事,手边却没有半株草药,只靠着每天行的一遍针灸,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能吊着命就不错了!
她虽然克制着情绪,但话一出口却难免带上几分懊恼。
这话说出口,她才知不妥,便又低声说道:“抱歉。”
老卢自顾自地调配着刚采的草药,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反问道:
“道的哪门子歉?”
“为我方才迁怒,也为…也为……”
她踟蹰了半天,才说出来一直憋在心底的一句话:
“你们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怎么说也是我的原因,我得赔个不是!”
若不是她搅风搅雨,导致牵连到卢神医一家,怎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她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这些情绪从官兵登门开始憋到现在,终于是再也憋不住。
一边说着,赵缨竟站起身来,直直地鞠了一躬。
老愤青卢神医却冷哼一声,侧过身来表示不受:
“老夫还没有老糊涂,知道世间没有苦主道歉的道理!真该道歉,也得是姓崔的道歉。”
“你这女娃子好生糊涂,封疆大吏要做什么事情,难道没了你就会放弃不做吗?赵家已经挡在了人家的路上,怎能说是你的过错?至于说牵连……哼!焉知不是赵家牵连到了你!”
他的话不是很客气,但无疑是对赵缨表示了支持。
对于赵缨来说,却比什么虚假的安慰都管用。
“你们,真不怨我?”
“我们都是明事理的人,哪里来的怨?”
却是卢秋月从房中探出身子,笑眯眯地道:“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们,那就早点报仇,我们一家也好早一点过上安稳日子。你秋月姐没那么大本事,但是帮着看看孩子还是做得到的。”
他们并非是在安慰而已,而是发自心底里的不怨她。赵缨看得出来。
这个心结郁结在赵缨的心中,已经有了好一阵子了。她自己梗在心中,卢家父女也看在眼中。
心结解不开的话,一刀切开不就是了?
话一说开,赵缨也感觉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她于是也不扭捏,又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深鞠一躬。
能在这方陌生的世界遇见大家,她何其有幸!
这一躬,是感谢大家伙儿的信任……
也是在这个强权大于天的世界上,被压迫者们联手反抗的见证。